每經(jīng)記者  孫嘉夏  發(fā)自武漢

　　天空中沒有東星的影子，但它曾飛過。如今，這家曾經(jīng)是中國發(fā)展最快的民營航空公司收起了翅膀，其部分實物資產靜靜地呆在拍賣臺上，無人問津。

        目前，東星集團三大業(yè)務中，房產業(yè)務的標志性建筑  “雙子樓”已轉手；“旅游+航空”產業(yè)鏈中僅余的20余家旅游門店還在苦苦支撐，東星國旅的高層說，或許，這些門店也很難熬過今冬。

        11月16日，武漢，大雪。當?shù)貧庀蟛块T的報告稱，至下午2時，武漢雨雪量已超過4毫米，降雪深度超過5厘米，達大雪量級，遭遇40年以來同期最強風雪。

        同一天，東星航空部分實物資產拍賣因無人競買流拍了，東星航空破產管理人告訴《每日經(jīng)濟新聞》記者，他們仍將組織二次拍賣會。

        小靜坐在東星國旅門市部的柜臺后，戴著絨線帽，搓著暖手袋，眼前的電腦網(wǎng)頁上，論壇里正熱烈地討論著武漢需不需要提供全城供暖。

        “現(xiàn)在哪里還有心思賣力工作。”小靜說，她從7月份起，就再也沒有從東星國旅領到過工資，“每天總感覺今天就是最后一天上班了。”

        “不過，我們還算是‘幸運’的。”小靜苦笑，比她更不幸的是為了適應東星國旅收縮戰(zhàn)線需要，大量已被“輪崗”的員工，“至今沒拿到工資、沒有交社保、沒法找新工作。”

        “東星國旅在東星航空事件發(fā)生后就陷入了困境，目前60多個門店，僅剩下20多個勉強維持。”東星國旅一位高層說。

        蘭世立此前的另兩大支柱產業(yè)中，航空事務已由東星航空破產管理人接管，房產業(yè)務中的標志性建筑東星“雙子樓”，也已被轉手交由融眾投資集團有限公司  （以下簡稱融眾國際）執(zhí)掌。

東星國旅苦苦支撐

        武漢市珞瑜路上的這幢大樓，如今看起來已破舊不堪，長年失修的外墻上，坑洼斑駁，門口的道路因地鐵施工、道路整修，加之雨雪后的泥濘，更顯得寸步難行。

        當年，這是蘭世立在從電子、餐飲等行業(yè)中掘得第一桶金后買下的第一幢樓房，蘭將之用于出租，底樓是自家的東星國旅，二樓則租給了中國移動。如今，這家對蘭世立而言或許有著特殊意義的門店，仍在開門攬客，在長長的珞瑜路的另一端，東星國旅魯巷門市部的燈還亮著，這也是東星國旅如今僅剩下的20余家門店資產的一部分。

        “業(yè)務很不正常，東星航空的事情出來后，我們原本60多家門市部，已經(jīng)縮減到20余家，原先1100多名員工，現(xiàn)在僅剩下200多名，離開的基本上是一線、最基層的員工，以及部分總部員工。”一名東星國旅高層說。

        東星航空破產，對東星國旅的沖擊很快就開始顯現(xiàn)，“接團后沒有辦法再通過自己的航空公司輸送，重新回到了和其他航空公司協(xié)商的時代，旅行社業(yè)務得不到保障。”但這不是最致命的原因，“因為東星航空破產案，我們的銀行賬戶被封，包括整個集團各個分、子公司的銀行賬戶都已經(jīng)被封，我們也沒有其他地方能去借錢?，F(xiàn)在這種時候，誰會愿意借錢給我們呢？沒有現(xiàn)金流，根本無法正常開展業(yè)務。”上述東星國旅高層表示，“連帶受影響的是公司信譽度，東星航空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武漢老百姓很難再信任我們。”這對于以武漢為根基的東星國旅來說，無疑是動搖了根本。

        “3月份，東星航空停運起，我們就已經(jīng)很難開展工作，從5月份開始，部分東星國旅的員工就沒有領到工資?，F(xiàn)在東星國旅不少門店都是租的，但是我們連租金都交不起，原先東星國旅車隊共有200多部車子，300多名司機，現(xiàn)在走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天天堵著我們要工資，車子全停在路邊，我們付不起停車場的費用。”該東星國旅高層說道。

        東星國旅隨即收縮戰(zhàn)線，希冀通過減少門店、控制成本，集中優(yōu)質、位置較好、利潤較高門店，以圖慢慢恢復，但目前看起來仍收效甚微。

        “沒有人再關注我們，沒有任何一個老總告訴我們，以后會怎么樣。”坐在東星國旅門店內，百無聊賴的小靜說。“我們都是剛一畢業(yè)就來到東星工作，參加了軍訓，那個時候的東星集團確實不錯，軍訓時，蘭總為我們描繪了美好的藍圖。我們之所以能留到現(xiàn)在，是因為對集團是有感情的，這畢竟是我們人生中的第一份工作。”小敏補充說。

        生活仍在繼續(xù)，自救已經(jīng)開始。11月16日，東星國旅漢口片區(qū)的部分門店自發(fā)組織召開了一次會議，“希望能通過法律手段，通過正常的渠道，把工資拿回來。”這已經(jīng)是這些員工的最低訴求，但“希望總是一次又一次破滅，東星國旅仍舊有收入，我們卻不知道上交的錢去了哪里，我們已經(jīng)有4個月沒有拿到過工資，現(xiàn)在，又要求我們上繳臺賬、發(fā)票、合同。”小敏告訴記者。

        同樣茫然的還有東星國旅的高層：“苦心經(jīng)營十幾年，一夜之間沒了。以現(xiàn)在的情況來看，或許我們只能接受現(xiàn)實。整個集團，很可能撐不過今年冬天。”

被人遺忘的景點

        東星旗下的鐘祥、神龍架景區(qū)，和租下的有“亞洲桅桿”之稱的龜山電視塔等景點，似乎也已被遺忘。

        龜山電視塔曾被稱為東方第一高塔，也是我國第一座自行設計施工的多功能電視塔。數(shù)年前，曾因存在重大火災隱患，被責令停止對外營業(yè)。“上面也有旋轉餐廳等多項設施，是著名的旅游景點，堪比上海的東方明珠。”東星集團高層向記者介紹，“這是武漢的地標性建筑。”

        一位武漢當?shù)厝苏f，去年10月，東星集團投入約3000萬元，對龜山電視塔進行改造后，重新開放。但好景不長，“經(jīng)營權是向政府租的，租5年，每年的租金是80萬元，共計是400萬元，現(xiàn)在我們已經(jīng)付了260萬元，還剩下140萬元沒有支付，就因為‘沒有付清租金’，水電被掐、經(jīng)營權也被收回。不過之前的經(jīng)營狀況也不好，東星航空3月份停航后，團隊客已經(jīng)很少了，我們主要依靠團隊客做業(yè)務量，靠散客才能賺幾個錢？”上述東星集團高層說，“關鍵的問題是，老板不在，沒人操心這個事情。之前，有50人的團隊專門負責，可以說是苦心經(jīng)營，但現(xiàn)在就這樣散了，想想非?？上?。”

        和龜山電視塔一樣無人操心的，還有鐘祥和神龍架景區(qū)。對這兩處由東星集團獨立開發(fā)的景區(qū)，蘭世立始終非常重視，在對集團員工進行的最后一次演講中，蘭世立說：“神龍架、鐘祥公司在營銷能力上還要進行一個突破和改變。”

        于是，在鐘祥景區(qū)，除明顯陵景點外，東星集團還建起了五星級的東星國際大酒店，如今酒店仍在，但東星的牌匾早已卸下。“當初為了補東星航空的窟窿，蘭世立早已把酒店拿出去抵押，借了高利貸了。”有東星集團高層向記者透露。

        目前，雖然兩景區(qū)仍舊有“獨立法人資格公司”在具體掌管業(yè)務，但經(jīng)營情況仍舊不佳，東星國旅相關業(yè)務部門人士告訴記者：“之前主要靠國旅這邊拉團隊客過去，現(xiàn)在已經(jīng)很少了。”運營不佳的另一體現(xiàn)在景區(qū)管理人的“斤斤計較”，“之前，我們內部人過去玩，從來都是不收費，只要在內部掛賬就行了，但現(xiàn)在，必須要求我們先把錢交上才能去。”

房地產轉手仍有后遺癥

        16日晚，記者在武漢光谷再次見到了兩座已完工的“雙子樓”。

        “這曾是武漢最大的爛尾樓。”有武漢當?shù)厝嗽诨仡櫖F(xiàn)名為  “光谷國際廣場”的“雙子樓”時告訴記者。在“光谷國際廣場”之前曾先后豎立過氣勢磅礴的“中國東星”和“融眾國際”兩塊牌子。

        “這兩幢樓的房子是從2003、2004年開始賣的，發(fā)售量最大的時候是在2005年，由蘭世立控股的房地產公司東盛房地產開發(fā)，但很快資金鏈就跟不上了，成了爛尾樓。”上述武漢當?shù)刂槿耸扛嬖V記者。“現(xiàn)在政府希望融眾國際接手，并盤活這兩座爛尾樓。”

        融眾國際是武漢的投資企業(yè)，注冊資本5.6億元，自然人謝小青出資5.5億元持股98.21%，另一自然人持有剩余股份。融眾國際方面表示，未來集團將“陸續(xù)投資22億元，將光谷國際廣場打造成集頂級寫字樓、高端住宅、中高檔商業(yè)購物廣場及五星級酒店于一體的新城市綜合體”。

        “這是武漢現(xiàn)在非常流行的一種商業(yè)形態(tài)，底下數(shù)層用于大型購物商場，樓上則可用于寫字樓等。但現(xiàn)在融眾國際仍舊面臨著不少麻煩，蘭世立當初開發(fā)這一樓盤時，不少商鋪一房多賣，問題至今沒有解決；其次，是關于回購價的問題，融眾國際希望仍以當年的售價將房產收回，在如今房價飛漲的背景下，這一愿望恐怕很難實現(xiàn)。”上述武漢當?shù)刂槿耸糠Q。

        有光谷國際廣場業(yè)主告訴記者：“我們當初買下房子的時候，很多人都是抱著投資的心態(tài)，親戚朋友集資，付了首付，但房子始終沒見著，貸款卻仍需要還，而如今想用和當初一樣的價格回購，這顯然不能接受，為了這件事，已經(jīng)開了不少會。”

        盡管如此，融眾國際仍顯得對“光谷國際廣場”信心十足，融眾國際人士告訴記者，公司內部的目標是，希望能在今年年內開業(yè)。融眾國際副總裁張海濤也表示，融眾國際將嚴格按照法院判決結果，執(zhí)行之前所遺留下的法律糾紛問題。對于未涉及法律糾紛的，融眾國際則將盡快與銀行完成前期遺留貸款重組后，辦理相關手續(xù)。

側寫

蘭世立也有“糊涂賬”？

        一家風光一時的大型民營企業(yè)為何突然倒下？記者了解到的一個側面也許能給出部分啟示。

        坐在東星國旅門店內，工作人員在記者面前拿出了兩本賬本，上面記錄著這家門店今年7月~10月底的收入，“一本是我們自己的賬本，另一本是交給上面的賬本。”工作人員絲毫沒有避諱。

        按照這家門店的記錄，東星航空破產對東星國旅業(yè)務的影響已經(jīng)顯而易見，“這幾個月我們實際的營業(yè)額是43.69萬元，而去年8月份，我們的收入是12.26萬元。”

        這是一家在東星國旅所有門市部中經(jīng)營業(yè)績中等偏下的門店，該門店人員說：“報給上面的數(shù)字更大，20萬元的收入，可以報到40萬元。并不是我們自己要這樣做，領導會給我們暗示，然后領導再向上報時，數(shù)字更大，最后交到蘭世立手中時，數(shù)字已經(jīng)翻了幾番，所以他一直以為自己的旅游生意很好，到處投資，非常激進。”

        事實上，蘭世立自己也對數(shù)據(jù)的失真有所察覺，在蘭世立對集團員工進行的最后一次演講中曾說：“有些數(shù)據(jù)夸大了，我聽得有點怕。很多數(shù)據(jù)被人為地抬了上去，看到大家都報，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報了再說。還是得注重實際，要比要算，數(shù)據(jù)從哪里來？要有依據(jù)，不能信口開河。”

        但上述門店的工作人員卻認為，“（蘭世立）說說而已，他的攤子鋪得太大，難道還能自己一筆筆去查賬嗎？”

        東星集團曾經(jīng)給許多如小靜一樣剛畢業(yè)就進入東星集團的員工們帶來美好的回憶，“那個時候剛畢業(yè)，安排帶團，什么地方都去過了，很開心。后來，有同事帶團時，看到停放在機場的兩架東星飛機，被布罩著，眼淚一下子涌了出來，哭得不成樣子。”

        “我現(xiàn)在覺得，航空、旅游、房產就是蘭世立手中的三張信用卡，什么地方缺錢了，就先把另兩張拿過來刷卡消費。”小靜抬頭看了看門外的大雪，無奈地說道。當記者離開時，屋內的空調依舊有一搭沒一搭地吹著似有似無的熱氣，記者緊了緊外套，感覺不到一絲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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