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仍是分散經營，留守老人和家庭婦女是主力，“70后”不愿種地，“80后”不會種地，“90后”不提種地

天天看這樣的報道：種糧大戶開著先進大機械種地，現(xiàn)實究竟如何?

河南延津，優(yōu)質小麥聞名全國，這里的優(yōu)質麥種子輻射大半個中國。 

 

皮膚黝黑，手上青筋凸起，司寨鄉(xiāng)平陵村農民張文明剛澆完麥田。全家5口人，兒子、兒媳在外打工，月收入6000多元，老伴照看孫子，10畝地全靠老張一人打理，“不指望種地致富，也就掙倆活錢兒。”

像他這樣的情況在村里比較普遍。

村民李成，74歲，前年做完手術后才不下地的，12畝承包田交給兒子李文獻侍弄，“不是兒子想種，是他身體也不好，出不去打工，又沒啥手藝，只能在家種田。”李成說。

平陵村，550戶人，4900畝地。“55歲以下的，在田里幾乎看不到了。”村支書肖洪生坦言，“70后”不愿種地，“80后”不會種地，“90后”不提種地，村里的地沒有成規(guī)模流轉，大都是老人、婦女在家種。

為啥不愿流轉土地?村支書肖洪生說，村里都是種子田，1斤良種比普通小麥貴兩毛錢，地租低了，農民不干;地租高了，租不出去。另外，莊稼人有土地情結，家里種著地，一年口糧、吃菜都不用花錢了。

延津縣農林局農經股賈勇介紹，目前全縣土地流轉面積38.49萬畝，占比38.5%，龍頭企業(yè)、合作社經營面積僅6.7萬多畝。調查顯示，許多村莊七成以上男性勞動力外出務工，還有兩成以上邊種地邊打零工，從事農業(yè)生產的主要是60歲以上老人和家庭婦女。

記者在山東章丘調研的情況也類似，全市104萬畝耕地，流轉面積32萬畝，2/3以上仍是農戶分散經營。 

 

“自己種地比租出去劃算。”53歲的棗園街道萬新村村民劉開生，去年小麥、土豆輪作，一畝地純收入1500元，而流轉租金只有1000元。

問起以后打算，劉開生說：“別說兒子不愿意種地，就是愿意他也種不了。”有一次他讓兒子去澆地，折騰半天也沒弄成，最后還是他辦事回來趕到地里才弄出水來。

老人難撐現(xiàn)代農業(yè)，指望大戶?糧價走低，種糧虧本，新型主體日子難過

記者調查，從糧食單產水平看，普通農戶并不比規(guī)模經營主體低。

“一家一戶精耕細作，大戶、企業(yè)很難做到。”肖洪生說，現(xiàn)在從種到收都是機械化，但澆地、打藥等不少活還要人工，比方說機播斷線，補苗能不能補夠，農民種自家的地，比給別人干用心。

現(xiàn)代農業(yè)不能光看產量，更要看質量，看發(fā)展后勁。普通農戶連年豐收背后，一些問題凸顯出來。

“地越種越饞了，地力下降，化肥用量難減下來。”延津縣農技推廣站站長郭培榮說，現(xiàn)在推廣科學施肥，一畝小麥施25斤化肥就行，但普通農戶怕施肥少了，產量上不來，往往要上50斤。

種地確實要換個種法，種糧能手、家庭農場、專業(yè)合作社等新型主體被寄予厚望。

然而，調查發(fā)現(xiàn)，玉米價格下跌，讓不少新型主體陷入新的困境。

“1斤少賣幾毛錢，風險集中在大戶身上，壓力難以承受。”延津縣僧固鄉(xiāng)沙莊村種糧大戶郭衛(wèi)峰坦言。前些年政策鼓勵大戶種糧，郭衛(wèi)峰和三戶農民聯(lián)手，到2014年流轉面積發(fā)展到600畝，購置了幾十萬元的農機具。“糧價好了兩年，去年一大跌，賠進去9萬多元。本來準備再流轉900畝，地都說好了，可是不敢租了。”他說。

土地退租苗頭出現(xiàn)。延津世紀富合作社理事長趙國換說，合作社共流轉1800畝地，合同簽了10年，雖然還沒到期，但預計到下半年，有一半地要退回去。

流轉速度明顯放緩。僧固鄉(xiāng)鄉(xiāng)長劉向輝說，前幾年經常有人來租地，一開口就是“有多少流轉多少”，從去年下半年到現(xiàn)在，沒人來找地了。

種糧不賺錢，銀行貸款更加收緊。一家合作社負責人說：“過去5年都找一家銀行貸款，一筆錢要交雙份利息，貸完先存回去，再貸出來。但有錢就比沒有強，沒想到，去年銀行聽說種糧賠錢，今年不給貸了。”不少農民專業(yè)合作社運營困難，有的甚至有名無實。

困境中，不少人在反思：“流轉成本漲得太高了!”

“一畝租金1200元，這樣的價格，種糧根本賺不到錢。”僧固鄉(xiāng)種糧大戶陳長海算了筆賬：種小麥、玉米兩季，每畝要賠150元。

據了解，延津縣每畝租金要到800—1200元。在章丘市，2007年地租每畝不到500元，現(xiàn)在平均達到1100元，最近有更高的，直接到了1468元。

“不種玉米種什么?”成了新型主體眼下的最大困惑。

“我們不在玉米調減補貼區(qū)，有什么政策?啥時候出臺?”陳長海心里沒底， “接著種玉米肯定白忙活，今年準備調幾十畝地種花生，弄不成就得退地了。”

“當務之急是盡快幫助新型主體和農民渡過難關，讓會種地、能種地的不吃虧，農業(yè)未來才有希望。”延津縣分管農業(yè)的副縣長羅鵬說。

流轉，還是不流轉?實在政策扶持新型主體;發(fā)展托管、代種帶動普通農戶，也能實現(xiàn)規(guī)模經營

土地流轉遇冷，以后是流轉好，還是不流轉好?

羅鵬認為，土地流轉要順其自然，要適度，與農村勞動力的非農轉移就業(yè)相適應。到底多大規(guī)模算“適度”?縣里做過調查，龍頭企業(yè)、合作社經營規(guī)模500—1000畝最理想。

“實現(xiàn)適度規(guī)模經營，不只是土地流轉一種方式。”羅鵬說，現(xiàn)在看，依托社會化服務體系，采取土地托管、代種等方式，也可以帶動廣大普通農戶，既能發(fā)揮一家一戶的“精耕細作”，也能實現(xiàn)規(guī)模化、專業(yè)化生產，是今后的一個發(fā)展方向。

在糧食價格市場化改革過程中，解決“誰來種地”問題，根本上要推進農業(yè)供給側結構性改革，扶持合作社、種糧大戶等新型經營主體發(fā)展壯大。

政策扶一把，還需要新型主體面向市場想辦法。規(guī)模種糧怎么掙錢?去年玉米價格下跌，章丘市宋家埠村宋世連幾乎沒什么影響。“我們全部以青儲玉米賣給了養(yǎng)殖場，每畝產出3噸半，一噸賣到475元，綜合下來一畝地能賺1200元。”

轉變規(guī)模經營的組織方式，世紀富合作社托管了700畝土地，統(tǒng)一供種、統(tǒng)一管理，“最大的好處是，地還是農民自己的，合作社收服務費，不用再擔那么大的租金壓力了。”趙國換說。 

讓農業(yè)成為有奔頭的產業(yè)，讓農民成為體面的職業(yè)，“誰來種地”的難題才能找到答案。(微信公眾號 “人民日報經濟社會”首發(f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