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去年開始,網絡直播市場瘋狂增長,幾乎可以用“人人皆可直播”來形容。許多網友想搭乘網絡直播的“便車”一夜暴富,于是,各種跌破“三觀”甚至涉嫌違法犯罪的內容充斥網絡直播間。

針對網絡直播亂象,自2016年12月1日起,國家網信辦實施《互聯(lián)網直播服務管理規(guī)定》,對于直播資質、內容管理、信用體系等提出了具體要求,給規(guī)范互聯(lián)網直播服務劃定了底線。一些直播平臺也陸續(xù)出臺管理規(guī)則,對主播和用戶的行為進行規(guī)范。

時至今日,《互聯(lián)網直播服務管理規(guī)定》實施已近半年,網絡直播亂象是否得到遏制?《法制日報》記者進行了調查采訪。

直播內容跌破底線

最近一段時間,“女主播藏身故宮直播慈禧床榻”“水滴直播監(jiān)控畫面”成為網絡直播行業(yè)的兩大焦點“新聞”。在“女主播藏身故宮直播慈禧床榻”事件中,涉事女主播回應稱“當晚和朋友到了懷柔一家影視基地,假裝在故宮里做了直播”。“水滴直播監(jiān)控畫面”,則是將餐館、商店、培訓機構甚至居民家庭進行實時直播,市民直呼:“太恐怖,我的隱私從何談起?”

然而,記者調查發(fā)現(xiàn),當前網絡直播的問題絕不只有這兩起熱點事件。

在某網絡直播平臺,最近比較火的是“生吃各類動植物”類直播。

在這個平臺上,一名用戶發(fā)布了376個“直播生吃各種動植物”視頻,其中直播生吃癩蛤蟆的視頻達到了18.9萬的播放量,另外還有直播生吃壁虎、兔子、臭蟲、蝙蝠、蝴蝶等視頻。

視頻中的男子自稱“老張”,年齡大概四十歲左右,直播背景多為墻面斑駁的院落、臥室、豬圈、菜園等,直播場面血腥。

直播過程中,有人問“沒有生命危險嗎”?老張回復:“當然沒有,每個人的抗體都不一樣,你們不要模仿,但是在面臨生命危險的時候是可以吃的,我現(xiàn)在是為你們做榜樣。”

在另一家大型直播平臺,一名女主播在直播時衣著暴露,直播全程都在向觀看者索要“禮物”,話語中多次涉及色情暗示語言。有觀眾要求看“福利”時,這名女主播讓觀眾去她的微博“找福利”。記者在該主播的微博上發(fā)現(xiàn)大量尺度較大的照片與視頻。當有觀眾說要舉報主播時,這名女主播回應:“你不要舉報我,上次被舉報停播了一個多月。”

直播的亂象不僅出現(xiàn)在封閉的直播間里,現(xiàn)在還出現(xiàn)了所謂的“打野主播”。

“打野主播”,即網絡主播到田野、山林中獵捕野生動物,邊獵捕邊直播,并以竹鼠“互斗”、上山“收夾”等關鍵詞作為直播房間的介紹詞,吸引用戶關注。記者發(fā)現(xiàn),類似視頻出現(xiàn)在多家直播平臺,部分網絡主播甚至擁有數十萬粉絲。

記者調查發(fā)現(xiàn),有的網絡直播平臺甚至還出現(xiàn)了虛假廣告。記者統(tǒng)計發(fā)現(xiàn),網絡兼職、三折充話費、低價蘋果手機、高仿耐克阿迪、假煙假酒等,是網絡直播間最常見的虛假廣告內容。在某直播平臺上,主播直播間的“麥序”成了可以買賣的廣告位。這些廣告則打著主播擔保的名義吸引觀眾。

還有一些直播內容直接與違法犯罪相關,比如有直播賭博、吸毒、教唆犯罪。

戶外直播問題最大

對于直播內容的亂象,市民是最有發(fā)言權的。

家住北京市朝陽區(qū)的孫先生平時比較關注網絡直播,他告訴記者,曾有業(yè)內分析文章稱,網絡直播的流量分為三大部分,游戲主播大概占三分之一、美女主播占三分之一,另外三分之一是戶外主播。

孫先生告訴記者,他覺得:“戶外主播是最容易出問題的,因為他們需要用一些行為來博人眼球,比如向河里扔共享單車等。這種戶外主題內容不定的網絡直播,內容風險性最大。為了博取關注,一些網絡主播什么出格的事都干。”　

孫先生希望直播平臺能多一些公益性的內容,比如講課的學霸或老師。在美國,最受歡迎的網絡直播節(jié)目是“數學老師”,主要就是分享學習經驗以及老師答疑解惑。他認為,國內的網絡直播也可以按這個思路來發(fā)展,使其成為直播平臺的一股清流。

在北京經營一家文化傳播公司的王先生則認為,當前的網絡直播亂象也是主播們的無奈之舉。

王先生說,網絡直播平臺的賺錢方式和主播的賺錢方式不一樣。直播平臺可以通過抽取提成和出租廣告位的方式賺錢,但網絡主播的主要經濟來源就是觀眾刷的禮物或者打賞,訪問量和關注度是網絡主播變現(xiàn)的關鍵,因此會為了吸引觀眾而突破底線。

“相關部門應加大對網絡直播亂象的管控。”王先生說,據他觀察,目前相關部門對網絡直播行業(yè)的管理,一方面是對平臺進行監(jiān)督,另一方面是對違規(guī)網絡主播進行處罰,但這都是治標之策。真正治本的方法應該提高相關從業(yè)人員的素質,可以建立直播主體資質審查機制,也可以建立信用監(jiān)督評價體系,通過直播主體實名制的方式對其行為加以管控。同時,還可以建立色情暴力內容舉報獎勵機制,利用場外人員的積極性,進行多方面監(jiān)管。

直播平臺應擔責

2016年12月1日,《互聯(lián)網直播服務管理規(guī)定》正式實施。其后,相關部門不斷加大對網絡直播的監(jiān)管力度,查處了一批違規(guī)直播平臺。然而,在治理之下,網絡直播亂象仍未收斂,其中有何原因?

中國傳媒大學法律系副主任鄭寧認為,在網紅經濟背景下,網絡直播成為博眼球、利潤大的一個行業(yè),巨大利益的驅動加上自律的缺位,造成網絡直播亂象叢生,違法行為不斷發(fā)生,且花樣翻新。

“直播是好事,它的出現(xiàn)可以促進信息的披露和知識的共享。但是現(xiàn)在有個別企業(yè)唯利是圖,為了吸引眼球,賺取不光明的利潤、不道德的財富,不惜喪失法律和道德底線。對此,監(jiān)管部門應當引起高度重視,建議網友抵制的同時也希望業(yè)界慎獨自律、見賢思齊、擇善而從。”中國人民大學商法研究所所長劉俊海說,直播違法違規(guī),包括涉及的一些產業(yè)、色情的鏡頭以及虛假廣告的內容,都是藏污納垢,都應當盡快蕩滌出去,凈化直播市場。網絡直播亂象不僅違反法律法規(guī),而且也危害公序良俗。對于違反治安管理處罰法的,應當予以行政處罰；構成犯罪的,就要追究其刑事責任。即使有些情節(jié)比較輕微,但也是不道德的,對青少年危害相當之大。

在治理網絡直播亂象過程中,有不少人認為,應明確直播平臺的責任。

對此,中國政法大學傳播法研究中心副主任朱巍認為,要判斷網絡直播平臺承擔什么責任,首先要辨別平臺是何種身份,區(qū)分直播平臺的類型。

朱巍具體分析說,第一種身份,平臺只提供服務但不提供內容。此時,判斷平臺是否承擔責任,要把避風港規(guī)則、通知刪除規(guī)則、紅旗規(guī)則綜合起來看。凡是平臺明知或應知有違法情況存在且放任其存在,那么平臺應承擔責任。還有一種情況,比如有人已經向平臺舉報違法違規(guī)的現(xiàn)象,若平臺仍沒有采取措施,那么肯定要承擔責任。

“另外一種身份,即平臺是內容提供者。在這種情況下,平臺不適用避風港規(guī)則和紅旗規(guī)則,所有視頻都由平臺來承擔責任。”朱巍說,有的App主動提供相關視頻、找他人推薦或者介紹,這就屬于典型的內容提供者,就要直接承擔責任,不需要證明其技術中立。

“對于網絡直播亂象,直播平臺一定是有責任的,其中有五點理由。”劉俊海說,第一,既然搭建了平臺,那么就必須對其負責；第二,制定規(guī)則的時候,應該把法律規(guī)則融合進去；第三,對于平臺中兜售黃色鏡頭的用戶,沒有做到及時禁止；第四,平臺有大數據系統(tǒng),理應做到及時的監(jiān)控,對自己的地盤負責；第五,無論是通過廣告盈利模式還是付費方式,平臺從消費者那里賺取費用,那就要對消費者負責,在樹立法律信仰和敬畏之心的同時要對消費者懷有感恩之心。

“我們必須要本著對青少年高度負責、對成年人負責、對公眾利益負責、對網絡環(huán)境的健康負責的態(tài)度對其進行管理。”劉俊海說,監(jiān)管者一定要運用法律賦予的行政指導、行政監(jiān)管、行政處罰等執(zhí)法權限,加大監(jiān)管力度,對構成犯罪的依法追究刑事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