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經記者 歐陽凱    每經編輯 胥帥    

王子冬現場演講 圖片來源：每經記者 歐陽凱 攝

“（新能源汽車）產能過剩日益加重，到現在已經嚴重過剩。還有這么多人往里進，我攔都攔不住，我經常勸大家不要干這個事。”12月13日，在由新材料在線等主辦的2018中國新能源汽車產業(yè)峰會暨第五屆中國動力電池大會上，原國家863電動車重大專項動力電池測試中心主任王子冬如此痛陳當下行業(yè)現狀。

在王子冬看來，資本競相涌入市場，進一步將新能源汽車產能過剩推高，“（新能源汽車）產能有1200萬輛，但預計到今年12月才累計賣到120萬輛，相差了10倍。”

作為中國新能源汽車領域的權威人士，王子冬在比亞迪、當升科技、滄州明珠等多個涉及新能源產業(yè)鏈的上市公司擔任獨董。他在調研中還發(fā)現，除了少數部分企業(yè)外，大多數企業(yè)的開工率不足30%，投資回報率、賬期等面臨問題。

在會議間隙，王子冬接受了《每日經濟新聞》（以下簡稱NBD）記者專訪，對新能源汽車安全事故、動力電池技術路線、韓系企業(yè)卷土重來、銀隆事件等行業(yè)熱點一一給出了回應。

續(xù)航里程不應由政策決定

NBD：你怎么看今年以來出現的這么多新能源汽車安全事故？（有專家將安全事故歸結于三元電池，對三元技術路線提出異議）

王子冬：其實著火是與三元關系大，還是磷酸鐵鋰關系大，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因為各種鋰電池易燃物都是電解液，只不過三元材料電池在出現問題時更容易點燃電解液而已。但究竟為什么鋰電池會著火，大家并沒有搞清楚，材料、隔膜、粘結劑、結構、封口、生產工藝、生產過程控制等都可能造成著火事故。

目前在中國生產的電池企業(yè)特別多，生產質量管控水平卻參差不齊，這樣的話不管是做什么電池都會著火的。

NBD：今年以來，三元電池逐漸受到熱捧，尤其是高鎳三元電池需求旺盛，企業(yè)紛紛加緊擴產布局，你怎么看這一行業(yè)現象？

王子冬：三星也好，LG也好，還是日本的企業(yè)也好，實際上他們早在五六年前就有這個高鎳三元技術，但始終不往外推。那是因為他們認為不成熟，還有很多問題尚待解決。國內并沒有因此超在別人前頭，只是我們膽子比別人大，在沒有得到充分安全驗證的情況敢先用，相對而言這種風險是比較大的。

新能源汽車要的是高安全、高可靠、低成本，誰能做到誰就是，不是說磷酸鐵鋰就行，也不是說三元就行，更不要把它們對立起來，我們要廣義去看這個事情，實際上電動車著火中也有部分是磷酸鐵鋰的，也不能說磷酸鐵鋰就絕對安全。

現在追求高鎳、高能量密度是與補貼有關系，是因為國家補貼政策提到這個指標。本來最早這個指標給出來的時候，財政部和其他部委討論時是希望超過行業(yè)水平，目的讓你做不到，這樣最好的結果是可以少補一點。

但是沒想到，我們指標拉多高大家就能做多高。但如果沒有了補貼，整車企業(yè)、電池企業(yè)不一定不顧安全只追求高能量密度，我不相信整車企業(yè)敢冒這個風險。因為中國有一個法規(guī)叫召回，已經有4萬多輛新能源汽車召回，到那個時候企業(yè)肯定賠不起。沒有補貼的情況下，屆時就會有不同的行駛里程、不同的價格配置供用戶選擇，行駛里程高，價格就高。而不是由補貼政策來決定電動汽車的行駛里程。

NBD：最近有消息指出，三星集團旗下的三星SDI重啟了位于西安的動力電池生產基地二期項目，不只三星，包括LG、SK在內的韓系企業(yè)，正準備在中國市場大干一場。怎么看日韓企業(yè)對中國動力電池行業(yè)的沖擊？中國企業(yè)能否與之抗衡？是否可能進入價格戰(zhàn)階段？

王子冬：中國與日韓在技術道路上，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既保持獨立性，又相互學習，在斗爭中合作，在合作中斗爭。所以嚴格來說，并沒有哪家企業(yè)有別人所無法掌握的獨門絕活，但是人家確實做得比我們早，經驗比我們老道，這是一個客觀的說法。

現在大家都談動力電池巨頭寧德時代CATL，但是實際上它在趕超韓國三星的時候花了很大的代價，現在把這個距離縮短了。但是縮短的距離也只是做到了韓國五年前的水平，這需要引起我們的思考。要知道，國際上做動力電池也只有中日韓三國，但中國在技術上是靠后的，尤其是專利技術權是握在日韓企業(yè)手中。

日韓企業(yè)進來，中國企業(yè)未必怕，就像當年進WTO，大家擔心汽車工業(yè)會被擊垮，但最后中國汽車不但沒被擊垮，反而持續(xù)多年在發(fā)展，這是與當地環(huán)境、背景有一定關系的。至于說價格戰(zhàn)，這是行業(yè)充分調整下的必然規(guī)律，最后肯定是會有大多數企業(yè)倒下，也不用怕。

從未看好賈躍亭的"PPT"造車

NBD：你怎么看銀隆的事情，是管理的問題還是技術路線的問題？

王子冬：實際上董明珠剛開始想投珠海銀隆，我們行業(yè)專家是反對的。在我看來，銀隆的技術缺乏亮點，是造車有水平還是電池有水平，我們都沒看到。本身現在新能源車就很少用銀隆的鈦酸鋰，說這個好也沒有得到市場充分驗證，我認為是有些盲目的。

大家相信格力能走到今天，董明珠絕對功不可沒，但董明珠為什么說銀隆是“長期埋在沙漠里的金子”，難道大家就沒看到，這是我一直在反思的。所以我覺得董明珠最終投資銀隆應該是有各種各樣的因素促成。

NBD：董明珠看好珠海銀隆還因為一個觀點，在各種類型的電化學儲能技術中，鈦酸鋰電池具有循環(huán)壽命長、安全性能好等特點，憑借超長的循環(huán)壽命和優(yōu)秀的安全性能，儲能市場能成為鈦酸鋰極具前景的領域。是這樣嗎？

王子冬：我剛才講到了，不是追能量密度高就能滿足新能源車所有要求，同樣的在儲能也是如此，不是壽命長就能滿足儲能所有要求，光這一指標好沒用，必須是系統(tǒng)的。

每一年的儲能都有很大的市場，但在全球這么大的儲能市場中，電化學儲能占比不到1.5%，原因在于成本太高。如果光說壽命長不談其它，最后還是沒有人會用。本身電化學儲能就是一個非常小眾的市場，在儲能如此廣闊的市場，它只占到其中非常小的份額，而鈦酸鋰又是這么小的份額中的一點。

NBD：那你怎么看賈躍亭造車？

王子冬：我從未看好，那是PPT造車。

我希望你們媒體能記住新勢力造車的七個階段，然后才能去評價。分別是：第一造出樣車；第二小批量造車；第三建生產線；第四完成大批量生產的質量控制；第五是完成整個銷售和售后服務體系的建設；第六是賣車，能不能賣得出去，還要不只賣一次，是能持續(xù)賣出去；第七個是看口碑，最后的口碑才是真正評價新勢力造車成功與否。現在多數新造車勢力企業(yè)都沒到第二階段，所以真的沒法評價成功與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