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們統(tǒng)一著裝，正快速翻動手上的書本。“5分鐘內閱讀10萬字，讀完可以完整復述內容”，這樣的特異功能被印在培訓機構的海報上，成為一種“開發(fā)全腦潛能”的教育方式。此前不久，這則“量子波動速讀”比賽視頻頻頻登上熱搜。

這只是借“量子”概念“謀財”的一個案例。

針對這種騙局，知名科普平臺“墨子沙龍”的一篇文章科普說，無論波的概念如何拓展，書本上的油墨并不具備輻射和傳播的功能，書本所承載的智慧和知識，更不會自動呈現到你腦子里。想要提高閱讀能力，將死的文字變?yōu)樽约耗X中的知識，只有多讀這一條路可走。

然而，捷徑的吸引力是巨大的。記者調查發(fā)現，隨著我國量子技術的不斷突破，借此造假的騙局也不斷刷新。

“量子商品”無所不能

從低段位的量子水、量子襪、量子項鏈，到高段位的專利、資本市場包裝，量子概念正在被不少嗅覺靈敏的“生意人”，拿來當成忽悠的“旗號”。

圖片來源：攝圖網

——低階段位：“吹噓商品”

在淘寶上搜索“量子”，林林總總各類“量子商品”有上百種：量子水、量子項鏈、量子煙盒、量子眼鏡、量子車膜、量子防輻射手機貼、量子超瓷能量碗……仔細搜索，還有不少量子保健商品，有的甚至打出“量子醫(yī)學”的概念。

這些商品的共同點是“功能強大”、價格不菲。比如量子襪，既能“防臭”還能“增加能量”，一雙價格在30元以上；一款宣稱可“直達肌膚底層”的量子美顏噴霧，標價88元；更貴的一款“量子超能共振器”，標價1500多元，號稱內含“300核量子芯片”，可以利用量子每秒鐘高達上億次的諧頻共振修復紊亂的人體細胞磁場。在一家量子生物科技公司的官網上，聲稱一款名為“中鼎量子酒”的產品已上市，該產品通過量子技術提高震動頻率，從而增強健康因子的能量，達到酒療功效。該公司目標是2015年-2020年實現量子酒年產2000噸，產值人民幣12億元。

有專家無奈地說，所謂的量子水、量子藥、量子肥料等都是忽悠大眾的名詞，根本跟量子一點關系都沒有，將本應純潔的學術領域炒作得烏煙瘴氣。為了讓這些產品看起來更加可信，商家還會疊加多個科學概念，讓消費者更難分辨。例如，量子共振器就疊加了“負氧離子”“微米電磁波”“太赫茲”等諸多名詞。

上海交通大學教授金賢敏告訴記者，盡管生命現象中有不少可能存在量子效應，比如生物導航、光合作用，但由于這些現象太宏觀，實驗非常困難，“在實驗室中尚未能夠實現的，怎么就在市場上大行其道？判斷一個商品是不是量子的，就是要看它有沒有用到量子的相干性、疊加性，如果沒有用到，它就不是量子產品。”

——中階段位：“概念護體”

為了讓自己這些荒誕的言論看起來更加可信，這些公司包裝自己的“套路”非常類似，大多是用專利、機構、峰會等“概念護體”。

利用“專利”。一家號稱做量子科技的公司在公眾號中這樣介紹：當安裝量子水處理器后，超精微振動波被持續(xù)恒量地釋放出來，通過筒壁傳入水中。大的水分子團被分解為小的單個水分子增強了水分子的活性及溶解性，從而讓人體更好地吸收。

公司申請了多項實用新型專利，來為產品“背書”：一種“量子水管”提高了凈化效率，凈化后的自來水達到飲用水的標準；一種“量子超能洗衣紙”，可以實現突破性深層去漬，全面發(fā)揮卓越潔凈功效；一種“量子芯片”，能夠達到較高的量子能量，增強量子能量的穿透力，治療效果較佳，結構簡單合理；一種“量子襪”，包含刻有量子能量的金屬纖維，將穴位按摩與襪子相結合形成一種方便使用的涌泉穴按摩能量襪，能治療多種疾病……

借殼“會議”。一方面在自媒體上發(fā)布聳人聽聞的文章，挑撥起消費者的“健康焦慮”，例如推送文章喜歡使用“癌癥離我們有多遠”“輕度脂肪肝也可直接癌變，元兇在這”等標題；另一方面，通過舉辦線下活動，找到更多機構幫忙頒獎、站臺，進一步提升自己的“科技感”。

記者查閱發(fā)現了“量子科技產品應用與開發(fā)高峰論壇”，會議上囊括了來自中國、韓國、俄羅斯等多國專家，報道聲稱，“大會領導及到場嘉賓共同見證DNA量子能量倉開倉儀式，專家講解量子（生物波）醫(yī)學與中醫(yī)課程”，量子倉集合了七種能量（遠紅外電波、光子能量、電氣波、電磁波、生物波、磁力場也叫引力波、遠紅外為代表的綜合能量波）。

蹭“論文”。在科普平臺“果殼”的一篇文章中，作者指出，2018年9月，這篇發(fā)表在中文核心期刊《中國針灸》上的《試論“量子糾纏”與針灸》論文曾在網絡上爆紅，聲稱“運用量子糾纏理論實現針灸臨床的直系親屬互治，且效果顯著”，受到了嚴重質疑。生物醫(yī)學文獻搜索引擎PubMed顯示，這篇論文已被撤稿，給出的理由是“論文存在一些缺陷，作者提出撤回”，中國知網上也已無法搜索到。

——高階段位：“資本騙局”

2016年11月，龍愛量子產業(yè)（深圳）有限公司（以下簡稱“龍愛量子”）在廣東省深圳市注冊成立。在該公司的網絡平臺上，不法分子宣稱這是以量子尖端科技為核心，集研發(fā)、應用、推廣、服務為一體的綜合大型集團公司，通過公司生活商城投資產品，可以獲贈積分。而實際上，“龍愛量子”要求參加者以繳納費用的方式獲得會員資格，會員按照一定規(guī)則組成層級排列，以獲取高額動態(tài)收益和靜態(tài)收益，引誘會員不斷發(fā)展下線，并以發(fā)展人員的數量和下線業(yè)績作為返利依據，形成典型的金字塔狀的傳銷會員體系。這一傳銷案件已被破獲。而記者從裁決文書網查詢的結果發(fā)現，即便已被廣泛曝光，仍然有不少普通消費者上當受騙。

不僅是這樣的傳銷案件，在資本市場拿“量子”來說故事的企業(yè)也不在少數。量子技術不僅對消費者來說真?zhèn)坞y辨，對于資本市場同樣考驗判斷力。

“我就遇到過一個項目，說通過量子能量波進入人體生物電場進行‘量子共振’來實現基因檢測。”越秀產業(yè)基金新制造投資部總經理吳煜說，資本市場的重要功能是資源配置，無論是偽量子技術還是蹭量子概念的企業(yè)在資本市場過度包裝，都將對資金資源有效投入到量子科技產業(yè)化的進程產生負面作用。消費市場需要市場監(jiān)管機構的監(jiān)管治理，資本市場的監(jiān)管機構也需要引導市場資源辨?zhèn)未嬲?、正確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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量子應用，去偽存真

“遇事不決，量子力學”，這句本是科幻和電影界的戲謔和調侃，如今成為不少量子行業(yè)從業(yè)人員心中的“痛”。當概念被濫用，受傷的不僅是消費者，更為行業(yè)的良性發(fā)展帶來了負面的口碑效應。

——哪些是靠譜的產業(yè)應用？

量子技術的發(fā)展，對于人類科技進步的影響是巨大的。

目前量子科技的研究，主要還集中在量子通信、量子計算和量子精密測量等領域。專家指出，量子技術的前景應用非常好，但真正應用到百姓生活可能還要數年；早年的核酸、納米、基因治療等等，幾乎每一種新科技的興起，都會被別有用心之人拿來炒作，而且手法大同小異，多是在日用品、醫(yī)療保健上大做文章，千萬不要因為這些不科學的炒作，擾亂了市場，使這個領域失去民心。

基于量子物理的最新工業(yè)應用已經十分廣泛，包括原子鐘（時間和長度測量，導航）；基于量子測量的標準（電阻，電流等）；激光技術（各種測量，打印機，CD播放器，焊接，切割技術，醫(yī)療激光等）；半導體技術（晶體管，芯片等），包括顯微鏡、通信技術等都包含量子理論的應用。

在量子通信領域，我國研究成果豐富，產業(yè)化水平領先全球。根據國際權威專利數據庫DWPI中的數據顯示，在量子通信領域，我國的科大國盾，和日本的東芝、日本電氣株式會社公開的同族專利數量都超過100件，排在前三。這些正規(guī)公司在量子通信領域深耕多年，其專利申請都是出于對自身技術的保護和戰(zhàn)略布局，與那些冠之以“量子”之名、實質為蹭熱點的“量子健康水”“量子保健鞋”“量子養(yǎng)生儀”等標題黨型專利存在本質差別，大家謹防上當受騙。

在量子通信領域，典型應用包括量子密鑰分發(fā)和量子隱形傳態(tài)等，代表性的產品有科大國盾和安徽問天量子研制的QKD相關設備。此外，還有量子VPN、量子安全加密路由器等。

在量子計算領域，科研人員告訴記者，雖然量子計算機的研制進展迅速，但目前的量子計算機大都處于原型狀態(tài)，到通用量子計算機還是要相當長的時間才能做到，真正研制成實用的量子器件是一個艱難的過程。

——莫讓山寨影響真正的創(chuàng)新

“墨子沙龍”負責人朱燕南說，比如2017年忽然興起的量子水、量子鞋墊，以及2019年忽然大火的量子波動速讀等，實際上都是騙人的。

在第二次量子革命的浪潮下，科學家不光在做科研，也在努力做科普，與偽科學“較勁”，但“去偽存真”非常困難。借由這一科學概念進行的山寨、欺詐等行為，會給行業(yè)的良性發(fā)展帶來極大的困擾。

“假冒產品多了，將來大家對好的、壞的量子產品都會反感。”國內一位量子領域的科學家無奈地和記者說，量子概念的濫用對市場和產業(yè)的正常發(fā)展都是非常負面的。

國際電信聯盟量子信息技術焦點組聯席主席張強說，科普遠不及謠言傳播得快有多方因素：比如國民的科學素養(yǎng)還有待提高，對新興科學技術類新聞報道和虛假宣傳的辨別力不足；市場監(jiān)管部門和量子學界沒有充分的聯動，“偽量子”產品利用人們的知識盲區(qū)招搖撞騙時，市場監(jiān)督人員很難科學監(jiān)管、及時響應，一些自媒體在傳播中也存在博眼球追熱點的情況。“怎么系統(tǒng)性地做量子科普，如何通過建立快速有效的監(jiān)管機制，如何通過公益訴訟等提高虛假宣傳的違法成本，都是探討的方向。”

“量子科技發(fā)展過程中有沒有商業(yè)炒作和公關行為？”科普平臺“知識分子”內容總監(jiān)李曉明告訴記者，量子科技競賽要區(qū)分商業(yè)炒作、公關和真正的創(chuàng)新。

專家指出，量子技術暫時還沒有與日用品扯上關系，目前所謂“量子＋生活”的產品，幾乎都是騙人的東西。“我們一直嘗試用老百姓聽得懂的語言、靈活多樣的方式，既發(fā)布權威的量子科研資訊和科普文章、漫畫，又從實際出發(fā)，針對社會上各種謠言逐一擊破。”

“除了做量子科普，我們還圍繞人工智能、生命科學等前沿科技，通過線上線下活動，展現科技之美、科技力量，讓公眾了解科學對人類文明發(fā)展的巨大推動作用。同時，公眾更要通過了解最新科學進展，防止陷入網上謠言的陷阱，認清一些信息不對稱導致的騙局，并有理有據地進行戳穿，阻止謠言的二次傳播。”朱燕南說。

新華每日電訊 周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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