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經(jīng)記者 楊歡 楊棄非    每經(jīng)編輯 劉艷美    

“你在故宮修文物，我在故宮開大G。”1月17日，網(wǎng)友 露小寶LL在微博曬出開車進入故宮的圖片，一時間掀起輿論狂“嘲”。

當晚8點，故宮博物院官微發(fā)文道歉：周一開車進入故宮事件，經(jīng)核查屬實。故宮博物院對此深表痛心并向公眾誠懇致歉。

然而，網(wǎng)友并不買賬，為什么閉館日仍有游客能夠進入？為什么2013年初故宮全面實行開放區(qū)內(nèi)禁止機動車駛入的規(guī)定后，竟有人可以開著大奔游覽？相關責任人員究竟是誰、如何處罰？原文一共76個文字、7個標點符號，卻沒能回答任何一個問題。

事實上，對于公眾而言，感覺被冒犯，不僅在于公信力的喪失，更在于600歲的故宮早已不是封建特權的專屬，卻依然有人試圖破壞這樣的共識。

回想2017年，城叔曾去故宮參觀，當時剛開始實行“全網(wǎng)售票”。很多人感嘆，和從前相比，故宮變得越來越方便，也越來越人性。

而經(jīng)此一役，對于這扇“方便之門”究竟與誰方便，人們似乎有了不同的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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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來源：攝圖網(wǎng)

明清時期，故宮是皇家的私產(chǎn)，那扇門老百姓是進不去的。

“北京城所有的民宅官宅都是低矮的，只有紫禁城是高大的。”故宮博物院原副院長李文儒這么描述過去的故宮：“從高墻外可以望見少許黃色的屋脊，普通人只能想象里面的樣子。”

大家都知道，故宮的格局分為“前朝后寢”。這里的前朝，也就是原來皇帝的辦公區(qū)域，被當時民國政府收回后，于1914年成立了一個“古物陳列所”，這就是今天故宮的前身。

由于文物過多，“古物陳列所”難以管理，便在后來成立了“辦理清室善后委員會”，負責清理清皇室公私財產(chǎn)并處理一切善后事宜。到1925年9月，該委員會制定了一個文件《故宮博物院臨時組織大綱》。從這份文件起，人們開始使用“故宮博物院”這個稱呼。

同年10月10日，故宮正式建院，并在乾清門前的廣場舉行了建院典禮。當時的報道記載了開放第一天的盛況：北京市內(nèi)萬人空巷，交通堵塞，市民們爭先恐后，都想看看皇家的御寶到底是什么模樣。

2015年，時任故宮“守門人”單霽翔曾在一次演講中提起這段往事，他表示，明清時代故宮文化生態(tài)是不健康，因為它是封閉的、是普通民眾不能進入的。90年前紫禁城的大門打開了，當天是一件文化盛事，很多民眾涌進從未進去的文化空間。

也是在這次演講中，單霽翔提到他對故宮的期待，“我希望5年以后，紫禁城里面只有古代建筑和經(jīng)過聯(lián)合國教科文組織復建的傳統(tǒng)形式的建筑，沒有任何移動影響景觀的現(xiàn)代建筑。”

單霽翔說，為此他們需要把1500名員工的一半遷出紫禁城。“特別是針對員工830輛私家車，我們下定決心，5年后要把所有的車都搬出紫禁城，紫禁城里面不能有停車場。”

回顧這些年，故宮持續(xù)擴大開放區(qū)域，進行環(huán)境整治，提升展陳，并通過全網(wǎng)購票、大量增設座椅、設立母嬰室等措施，提供更好的服務。

不僅更加人性化，也更加接地氣?；实郾绕鹆思舻妒郑嬀砝锏娜宋镆矂恿似饋?。故宮的貓，故宮的雪，故宮的周邊，以及與故宮有關的綜藝屢屢刷屏。

如單霽翔所說，“昔日千古帝王家，如今百姓博物館”，這是如今的故宮。

2002年，故宮的觀眾第一次突破700萬，僅過了10年，故宮的觀眾突破1500萬，成為世界上唯一一座每年接待1000萬以上觀眾的博物館。根據(jù)2019年12月的最新數(shù)據(jù)，故宮博物院年接待觀眾數(shù)量首次突破1900萬人次。

“從紫禁城的‘禁’字就可以看出，老百姓是不能進的。”宮廷史專家、故宮博物院副院長任萬平說，“紫禁城是皇家私有，皇宮里等級森嚴；而故宮博物院是屬于國家和全體人民的，從工作人員到觀眾，人人平等。”

02

圖片來源：攝圖網(wǎng)

有的門開了，也有門被關上了。

2013年4月26日，法國前總統(tǒng)奧朗德訪華時到故宮參觀。抵達宮門口的車隊與單霽翔展開了一場“拉鋸戰(zhàn)”——

單霽翔堅持不讓奧朗德的車隊進入宮內(nèi)，而是步行進入故宮。他勸說前來警戒的警衛(wèi)站到午門前，不要在故宮內(nèi)等待。警衛(wèi)不為所動，單霽翔便關上宮門。直到奧朗德下車，宮門才再次打開。

這首次改變了故宮沿用數(shù)十年的傳統(tǒng)。此前，午門的三個門洞，僅兩側常年開放，觀眾常常大排長龍。中間的門洞僅在國賓禮遇時打開，用以接待車隊。

開門難，關門更難。

2013年3月的全國“兩會”上，單霽翔以全國政協(xié)委員的身份專門提交重點提案，“建議今后來故宮博物院參觀的來賓車隊和相關機動車輛，不再穿行故宮博物院開放區(qū)域”。

他在提案中指出，當車隊在故宮內(nèi)行駛時，穿過人流密集的開放區(qū)，會影響觀眾安全和正常參觀秩序，車隊與觀眾爭道，極易發(fā)生擁堵踩踏事故和交通事故，保障安全的壓力日益增大。

2014年，單霽翔再次提議，應將行政辦公及停車場遷出故宮。他再次直陳，“故宮有員工車輛750輛左右，并不斷增長，加之外來車輛，每天停放車輛超過1000輛。一旦車輛自燃引起爆炸，后果不堪設想。”

“停放的車輛與古建筑群整體反差較大，嚴重影響故宮博物院的整體環(huán)境和文化景觀，而且每天早晚大量車輛進出紫禁城東華門、西華門等門洞，在故宮博物院內(nèi)穿行，存在較大的交通安全隱患，對文物建筑和環(huán)境也構成威脅。”

阻礙是來自多方面的。

在故宮剛提出“禁車”時，就遭到了有關部門的反對，“貴賓開車進故宮是幾十年的禮遇，不能換了一個院長，禮遇都不要了。”

而在奧朗德之后，仍然有希望“網(wǎng)開一面”的情況發(fā)生。當印度總理辛格以81歲高齡前來訪問時，有部門希望“破例”，“他年紀較大，81歲了，兩步臺階都跨不上去。”當時選擇的折衷辦法是，從釣魚臺調來電瓶車，從而解決了問題。

后來接受采訪時，單霽翔多次回憶起這段往事。他認為，英國的白金漢宮、法國的凡爾賽宮都接待貴賓，但是都不能把車開進去，“這是一個文化尊嚴問題，也是每個人的權益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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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來源：攝圖網(wǎng)

有關故宮門的故事，本應朝著好的方向發(fā)展。

兩天前， 露小寶LL曬出在太和門廣場前與一輛黑色奔馳車的合照，配文“趕著周一閉館，躲開人流，去故宮撒歡兒。”短短幾個字，打開了本應關上的宮門，也關上了不少人本已向故宮敞開的心門。

事情惡化得比想象中更快。短短時間內(nèi)，不斷有開車進故宮的人被發(fā)現(xiàn)。在他們發(fā)出的微博或朋友圈中，話里話外透露出他們并非不清楚規(guī)則——甚至有人在評論中回復，“找了熟人打點”，“通過故宮四個部門協(xié)調，才把車開到太廟正門口。”

昨天，故宮博物館針對“大奔”開進故宮一事做出回應，稱今后會嚴加管理。

緊隨其后，與女子相關的各個單位立馬與其撇清關系：

被認為是供職單位和畢業(yè)學校的中國航空公司和長春理工大學分別發(fā)文，稱“涉事人已離職”“其碩士學位論文沒有通過答辯，未取得我校研究生畢業(yè)證和碩士學位證”。

因蛛絲馬跡而有牽連的忠旺集團也回應，其“房產(chǎn)與忠旺集團或劉先生（大股東）均無任何關系”。

不僅該關的門沒關緊，打開的門也受到了質疑。幾乎同一時間，故宮角樓推出6688元10人的“故宮年夜飯”被宣布取消。本意是文創(chuàng)的新嘗試，但高價位、稀缺性反而讓人感到，故宮正在向大多數(shù)人關上宮門。

有媒體評論稱，作為營銷手段，角樓的“故宮年夜飯”一定會“一位難求”，但作為“文創(chuàng)產(chǎn)品”，它卻有著先天缺陷，那就是難以復制。最終，人們會擔心，能在故宮吃年夜飯其實是某種“特權”，不管是高價購買，還是憑著某種“關系”。

故宮的門到底當開當關？要找到問題的答案，不妨抬頭看看。

據(jù)說，明朝“書法第一家”詹希原為集賢門寫門匾時，寫“門”字收筆時自然帶出了勾。

當時的皇帝朱元璋看到后勃然大怒，“我本想召集賢士，你卻想閉門堵住賢士的路嗎？”從此以后，明朝各處宮殿匾額上的“門”字都不帶勾。

圖片來源：每經(jīng)記者 楊歡 攝

放在現(xiàn)在理解，“門”字不帶勾，是為了方便來往游人的路。然而，門匾上的“勾”抹去了，但卻好像仍舊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