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經記者 唐宗全    每經編輯 何劍嶺    

圖片來源：攝圖網

3月20日，成都龍港鋼材市場。踏入市場的大門，記者就被眼前堆積得像小山式的鋼筋給震驚了，果然是庫存高，怪不得連大洋彼岸都感到害怕。

以前，讀研報、看文章，庫存不過是單位為“萬噸”的一堆數字而已。一萬噸到底有多少？眼前的“小山”就是數字背后的含義。

高庫存之下，又遭遇突如其來的疫情，《每日經濟新聞》記者調查的成都地區(qū)鋼材貿易商普遍被套，鋼鐵廠利潤微薄，市場價已跌至短流程鋼廠成本線以下。記者調查了解到，很多短流程企業(yè)產能利用率維持低位，只開一條生產線，或者一條都不開……

鋼材價格已低于短流程鋼廠成本 庫存壓在貿易商

蘭格鋼鐵統(tǒng)計的數據顯示，今年的建筑鋼材庫存是近10年的最高值，也是歷史最高值，比上一個歷史最高值多了314萬噸；目前的庫存水平比去年同期高54%。

“鋼廠根本就沒有貨！”龍港市場某短流程鋼廠的代理商李先生，指著3月20日當天廠家的庫存數據對記者說道。

“庫存不到處都是么，怎么會沒貨？”記者不相信，說好的廠家?guī)齑婧蜕鐣齑娓咂竺矗?/p>

李先生解釋道：“庫存大是大，但是都積壓在貿易商手上，鋼廠現在庫存并不多，特別是短流程的鋼廠。比如這家廠，短流程基本開工率很低，產能利用率更低。”

所謂短流程，是指以廢鋼為主要原料的鋼鐵冶煉廠，長流程是以鐵礦石為主要原料的。

“為什么呢？”記者還是不明白。

“因為疫情啊，疫情期間短流程鋼廠放假了。為什么放假？因為現在的鋼材現貨價格已經低于鋼廠的生產成本，生產短流程鋼筋會虧損，而且疫情期間廢鋼收購困難，原料短缺……”李先生說道。

龍港鋼材市場露天倉庫

圖片來源：每經記者拍攝

3月19日，我的鋼鐵公布了全國鋼材庫存數據，鋼廠庫存、社會庫存都出現了較大幅度降低。最近幾天，“庫存拐點已經出現”的觀點出現在市場中，預期復工后需求將報復性反彈的大有人在。

“如果鋼廠維持低產量，需求爆發(fā)性復蘇，新基建帶來增量需求，庫存拐點論就是成立的”，貿易商李先生表示。

3月13日到3月19日，四川省鋼材流通協(xié)會公布了對4家樣本鋼廠出廠量的統(tǒng)計數據，4家樣本鋼廠當周總出廠量為362600噸，較前一周增加了84728噸。

廠內庫存方面，統(tǒng)計數據顯示，這4家鋼廠的庫存較上一周分別減少了32000噸、55800.04噸、70000噸、9000噸。4家鋼廠本周場內總庫存為666134噸，較前一周減少166800噸。

3月13日到3月19日，四川省鋼材流通協(xié)會對4家樣本鋼廠的產能利用率進行了統(tǒng)計。三家企業(yè)的產能利用率，分別較上周增加了32%、0.1%、50%，另外一家與上周持平。具體廠家和具體數字沒有披露。

記者了解到，長流程鋼廠德盛集團的兩條生產線都在生產，日產鋼7000噸。據接近德盛的人士介紹，廠里出貨還可以，庫存也不算大。

“現在這個價格，鋼廠生產鋼材沒什么利潤，生產積極性也不高，長峰廠只開了一條生產線生產線材”，長峰廠的代理商表示，現在公司的規(guī)格都不太齊，缺貨中……原因就是現在的原料供應有問題，市場價格在成本之下。

“威鋼過段時間要檢修，所有生產線都開了。因為威鋼是以鐵礦石為原料的長流程鋼廠，現在每噸鋼估計有100元~200元的利潤”，某貿易商向記者介紹道。

有貿易商稱，成實鋼廠采用電爐煉鋼，屬于短流程鋼廠，由于現在廢鋼少，螺紋鋼沒貨供應，雖然在生產但是量不如往年大。因為電爐企業(yè)成本相對較高，現在這個鋼價沒有利潤。

記者3月24日聯(lián)系了成實鋼廠總部，但是對方不愿意接受記者采訪，所以無法證實貿易商的說法，姑且只能當作參考。

3月13日到3月19日，四川省鋼材流通協(xié)會披露的數據顯示，4家樣本鋼廠的周產量分別較上周增加了22000噸、14794.89噸、8000噸、26500噸。4家樣本鋼廠當周總產量為198300噸，較上周增加71295噸。

一場突如其來的疫情，鋼材市場正陷入艱難的去庫存化。

本輪鋼材“冬儲”庫存為什么累積了這么高？

有貿易商給記者提供了數據，今年成都鋼材市場庫存大約有200萬噸，往年這個數據是35萬噸左右。但鋼鐵廠的某銷售人員對這個數據明顯不認同：“庫存高這是事實，不過只有140萬噸~150萬噸，200萬噸的說法太夸張了。”

那么，這輪鋼材“冬儲”庫存為什么累積了這么高？

“我們是鋼廠的代理商，每年鋼廠都會根據我們的銷量進行‘返點’。如果銷量大，不管我進價成本是多少，也不管現在市場什么價，我每噸都能掙50元。這些庫存我預計在今年之內賣出去，所以庫存就比較大”，一家規(guī)模比較大的鋼材貿易商業(yè)務經理對記者表示。

“鋼廠沖量，政策比較好，我們也看好春節(jié)后的行情，沒想到遇到了疫情……”上述貿易商表示。

2019年上半年，鐵礦石價格受巴西淡水河谷礦難影響，走了半年的牛市場行情，價格從500元每噸飆升到接近1000元每噸，同期螺紋鋼等鋼材價格卻上漲乏力，鋼廠兩頭受擠壓，全行業(yè)利潤大幅度跳水。好在去年8月以后，鐵礦石價格快速跳水，螺紋鋼跌幅相對較小，鋼廠的噸鋼毛利率有所恢復，日子稍微好過一點。從全年看，鋼鐵行業(yè)在2019年業(yè)績慘淡。

“不能讓報表太難看，這可以被理解為鋼廠年末沖量促銷的內在邏輯”，某鋼鐵廠成都辦事處工作人員在跟記者交流時，持有這樣的觀點。

“還有就是‘北材南下’這個因素。北方鋼廠在四川銷貨每年冬天都會發(fā)生，因為北方冬季無法施工，成都平原工地卻12個月都能干活兒。所以每到冬天，甘肅、陜西、新疆、內蒙的鋼材就會涌入成都市場。今年也不例外”，記者采訪到的一位貿易商陳先生解釋道。

“資金被占用，鋼材在手上成了‘燙手山芋’”，這是記者在采訪中聽到最多的話。記者在青白江的達海產業(yè)園看到，陜西龍門鋼廠等北方鋼廠的貨就堆積在路邊，有些批號還是2019年12月中旬的，現在都3月底了，還沒賣出去，很多鋼筋表面已經開始出現鐵銹了。

市場冷清 貿易商全線被套

3月24日，成都量力鋼材市場，這是《每日經濟新聞》記者蹲守市場“數鋼筋”的第五天……

兩輛六排輪子的大貨車，靜靜地停在成都某鋼鐵公司的賣場前等待裝貨。終于觀察到交易了，這是記者蹲守鋼材市場幾天以來的“最大收獲”。

鋼材市場很冷清，春節(jié)復工后一直是這樣。鋼材市場也庫存很大，整整一個多月，工地沒有復工，鋼材銷售怎一個“慘”字了得。

一堆鋼材、兩三把椅子、一張桌子、一盒名片、一個計算器、一個筆記本、一支筆……這是鋼材市場中小賣家的標準造型。老板們或坐或站地等著生意上門，要么看手機，要么靜靜地發(fā)呆。

有位老板叫“鐵哥”，他告訴記者：“我旁邊這個兄弟，今天張都沒有開，盒飯錢都掙不到”。記者順著他的目光望去，是一位五十多歲的中年男人，眼神有些茫然。他是鐵哥的工人，負責裝卸，年紀已經不小，坐在塑料凳子上，一言不發(fā)。

“人花花兒”都沒有，這是老板們的口頭禪。這句方言翻譯過來就是：“市場上沒有什么人，就像平靜的水面沒有一絲浪花。”

“我準備去打工，我的生意要倒閉了，我這兩天正在聯(lián)系，但是年紀大了，工作不好找。沒有生意，費用開銷大，年前進的貨，現在每噸要虧幾百塊。這個市場沒有賺錢的，大家都賠得慘……”，鐵哥有點泄氣。

這個市場主營型材，建材主要是面對中小企業(yè)的小批量購買，銷售范圍也是成都周邊以及甘孜、阿壩等較偏遠的地區(qū)。上面提到的那兩輛大貨車從車牌照上看就是來自阿壩州，貨要發(fā)往幾百公里以外。

“今天早上剛到成都”，其中一輛大貨車的司機說。記者從駕駛室擋風玻璃前的十幾個空礦泉水瓶可以看出，他們趕了很遠的路。

“他們是私人修房子的，好像來自紅原縣”，開張了，某鋼鐵公司的張經理有點高興，說話中帶著笑意。不遠處，一個孩子在鋼材堆里跑來跑去，跟他的爺爺玩躲貓貓……賣鋼材，是一家人的生計。

記者在市場轉悠采訪了五天，就沒正經見到過幾個買主，多數貿易商的員工都無所事事，要么坐在工位上發(fā)呆，要么三五聚在一起吹牛。龍港批發(fā)市場是這樣，量力零售市場也是這樣。

李先生是一位福建籍貿易商，他對《每日經濟新聞》記者表示，現在貿易商都套著呢，年前高位買進了很多庫存，現在每噸都套幾百元，占用了大量資金?，F在市場陰跌，越跌越沒人買。

“鋼鐵廠還好，沒什么庫存，特別是短流程企業(yè)，開工率和產能利用率很低，現在基本上沒怎么生產?，F在生產的都是長流程鋼廠”，李先生告訴記者。

博川物流中心是龍港市場貿易商的倉庫，在這里記者采訪了一位貿易商，他開口第一句就是“庫存很大”。他表示，雖然鋼廠庫存降得兇，但是市場庫存還是大?，F在每噸價格下降了幾百元，庫存都在市場上，基本上大家都套著。

“今年現貨不好，一百家貿易商基本上全虧，都著急賣”，上述貿易商表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