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經(jīng)編輯 鄭直    

假設你是一名全球流行疾病在研疫苗的臨床試驗志愿者，當你聽聞由于接種者疑似出現(xiàn)嚴重不良反應而試驗叫停，你會是什么感覺？

驚慌或者擔憂，其實在這種情況下都很常見。但對于身在牛津參加2/3期新冠疫苗臨床試驗的科研人員Marcia來說，她基本上沒感覺，“其實5萬人的試驗，（即使）現(xiàn)在有個別不良反應也正常”。

當?shù)貢r間9月8日，英國藥企阿斯利康（AstraZeneca）宣布將全球COVID-19疫苗AZD1222（ChAdOx1）的臨床試驗暫停。而據(jù)媒體披露，試驗暫停的原因是在英國的2/3期臨床試驗中，有受試者發(fā)生了“疑似”與疫苗接種相關的嚴重不良反應。

北京時間9月9日中午，阿斯利康方面向每日經(jīng)濟新聞（微信號：nbdnews）記者表示，對正在進行的牛津大學新冠病毒疫苗全球隨機對照組試驗，啟動了標準的審核流程。目前已自愿暫停疫苗接種，以保證獨立委員會對該疫苗的安全性數(shù)據(jù)進行核查。阿斯利康方面強調(diào)，以上舉措是為了確保實驗完整性的一項常規(guī)操作，當一項試驗中有任何潛在、無法解釋的疾病發(fā)生時所采取的必要步驟。

在采訪中，Marcia回憶了目前在牛津疫苗中心參加2/3新冠疫苗臨床試驗的經(jīng)歷，包括遴選過程、事前告知、接種細節(jié)、過后反應和定期檢查程序。

Marcia告訴記者，7月份，她收到的牛津疫苗中心定期更新的信息知情表提及，其中一名受試者出現(xiàn)了神經(jīng)系統(tǒng)癥狀，這項疫苗試驗一度被全球暫停，但之后的調(diào)查結(jié)果顯示，接種者的癥狀與疫苗接種無關，“是常規(guī)的檢查，之前也曾有過，不明白這次為何掀起軒然大波。”

當?shù)貢r間9月9日，Marcia收到了來自牛津疫苗中心的郵件，“也許是為了安撫我們的情緒。”Marcia相信自己大概率是安全的，作為一名科研人員，Marcia對臨床試驗中出現(xiàn)不良反應和風險設定了相對高的警惕閾值，未來她會繼續(xù)定期抽血、例行檢查、每周把鼻咽拭子采樣寄出去。

以下為Marcia口述的經(jīng)歷，每日經(jīng)濟新聞（微信號：nbdnews）記者整理。

圖片來源：攝圖網(wǎng)

成為一名新冠疫苗2/3期臨床試驗志愿者

最早在1期臨床實驗時——應該是4月份，那時我就報名了。我在牛津看到了新冠疫苗臨床試驗招志愿者的鏈接，但1期實驗遴選志愿者的條件中有一條：由于一期實驗不測抗體，因此如果你1月份的時候到達或者途經(jīng)中國就無法參加。1月份時，我有過到中國的行程，所以當時就被刷了下來。

大概5月份，我看到他們開始招2/3期的，我再度報名。這時候，他們給我一個問卷，大概是問你會不會有接觸過新冠病毒的可能性，比如過去幾個月有沒有發(fā)燒、干咳，或者失去味嗅覺等癥狀。還要看你有沒有接觸過病毒，或者說你的密接人群有沒有感染，并且要排除無癥狀感染者。除此之外，還要問你的工作場所，看你得新冠的概率高不高。

我這次通過了問卷，之后就到了篩選流程。篩選那天，對方跟我詳細解釋了目前在試驗的疫苗是什么。我記得他們告訴我，這是腺病毒載體疫苗，這類疫苗曾用來做過MERS病毒疫苗。

之后，我被告知了接種疫苗后一般情況下可能出現(xiàn)的不良反應，比如說注射部位也許會有紅腫疼痛，有些人會有全身反應，比如發(fā)低燒，或是感覺比較虛弱和疲勞，此外還可能會出現(xiàn)一些神經(jīng)癥狀，最嚴重可能窒息等等。對方告訴我，注射后會留觀半小時，如果有這樣的反應的話，現(xiàn)場醫(yī)生和護士都受過訓練，他們會立刻幫我治療。

此外，對方也跟我解釋了理論上可能出現(xiàn)的不良反應，比如接種疫苗之后，反而導致病毒更容易在體內(nèi)逃逸，這種情況下，接種過疫苗的人一旦感染新冠肺炎，癥狀會更嚴重。但是同時，對方也說明，在動物實驗中沒有觀察到這些現(xiàn)象，在此前用同種病毒ChAdOx病毒載體做的MERS病毒疫苗也未觀察到類似現(xiàn)象，所以預計不會出現(xiàn)理論上的這種不良反應。接著，對方跟我解釋了接種者的身體條件，總體需要身體健康，沒有重大疾病，女性需要未孕。

在通過身體條件篩選后，6月3號，我接種了第一針疫苗，不過，我至今不知道自己接種的是疫苗還是安慰劑。打完后，工作人員給了我溫度計和尺子。他跟我解釋，如果發(fā)燒了可以吃撲熱息痛退燒，尺子用來測量接種部位的反應，看是否腫痛，需要測7天。

我基本上沒什么不良反應。大概在接種后開始兩天時，跟平時接種疫苗類似，我胳膊上打針的部位有點疼痛紅腫，過后就沒什么事了。同時，那兩天我的體溫稍微有點高，大概是37.2攝氏度，因為是低燒，我沒有吃撲熱息痛。

接種后第1個月、3個月和6個月，我需要去疫苗中心做例行檢查，例行檢查主要是抽血樣看產(chǎn)生抗體的情況，也許還有一些其他測試。

同時，在整個2/3臨床試驗中，我還需要每周自行做一次鼻咽拭子采樣，之后通過優(yōu)先渠道，保證次日就能寄到英國檢測中心，以檢測是否感染新冠病毒。

做鼻咽拭子采樣會有點難受，它需要從咽喉采樣兩次，左右鼻孔各采樣一次，每次接觸到10秒。除此之外，整個接種過程中沒有讓我感覺特別痛苦的地方。

作為志愿者，我與牛津疫苗中心通過郵件聯(lián)絡，他們會定期更新試驗信息知情表，對目前試驗的進程、數(shù)據(jù)、出現(xiàn)過的特殊情況進行更新，這樣的知情表，目前我已經(jīng)起碼簽收了3次。

志愿者之間相互不認識，我對他們的更多信息不太了解。不過我知道大概年齡段的區(qū)分，1期實驗時招募志愿者的年齡是18-55歲；2/3期實驗分為兒童組、成年人組和老年人組。兒童組的年齡標準我記不太清了，但老人組的年齡分界線是55歲以上。

對于英國這例疑似不良反應的接種者，我沒有更多信息，只是聽說癥狀是種比較罕見的神經(jīng)系統(tǒng)疾?。M貫性脊髓炎），今天看到的新聞上，阿斯利康一位高管說，這位接種者應該很快就會出院。（注：對于該新聞，每日經(jīng)濟新聞（微信號：nbdnews）未向阿斯利康方面求證）。

8月自愿接種第二次，此前疫苗試驗曾全球暫停

7月15日時，我收到一份信息知情表，其中提到發(fā)現(xiàn)有志愿者發(fā)生疑似不良反應，這份知情表的日期寫著7月12日，但我收到時已經(jīng)過了這個時間。后來8月6日我又去接種一次疫苗時，更新的知情表就有說明已經(jīng)排除了是疫苗導致的不良反應了。

1期臨床試驗結(jié)果出來之后，我記得數(shù)據(jù)比較好，當時我收到通知說接種兩次疫苗的志愿者產(chǎn)生的抗體含量更高，疫苗中心詢問志愿者是否愿意來打第二次，我回復說愿意，因此我第二次接種了疫苗，在接種第二次疫苗時，我又簽了一份知情通知（consent）。

（2020年7月21日，阿斯利康對外宣稱，其COVID-19疫苗AZD1222在所有I期/II期臨床試驗參與者中顯示強免疫應答。阿斯利康當時表示，COV001是一項盲法，多中心，隨機對照的I期/II期試驗，共有1077名年齡在18-55歲之間的健康成年受試者參與。該試驗評估了AZD1222單次給藥與對照流行性腦脊髓膜炎疫苗MenACWY的作用。

此外，10名受試者還相隔一個月接受了兩次AZD1222給藥。阿斯利康表示，發(fā)表在《柳葉刀》上的研究結(jié)果證實，AZD1222單次給藥導致95％的受試者在注射后一個月體內(nèi)的SARS-CoV-2病毒刺突蛋白抗體增加了四倍。所有參與者注射后誘導的T細胞反應在接種后第14天達到峰值，并在注射后維持兩個月。以上為記者按）

在7月份的例行檢查時，工作人員還未提及有不良反應，后來8月我再度去接種時，已經(jīng)排除是由于疫苗引發(fā)的不良反應了。當時我問過牛津疫苗中心的工作人員，他們說之前為了調(diào)查不良反應的原因，全球疫苗接種都暫停了一段時間。

臨床階段，疫苗科研的工作重心是最大程度地保證上市后大規(guī)模使用時的安全性。當然，如果這次真的證明了接種者的不良反應確與疫苗有關，那根據(jù)目前參與試驗志愿者和出現(xiàn)不良反應的案例比例來看，確實會對疫苗有比較大的影響。你想想看，如果要在全球普及這款疫苗的話，幾萬分之一的概率，我覺得真的會讓很多人望而卻步。

但在調(diào)查結(jié)果出來之前，對于疫苗臨床試驗本身，從一個志愿者的角度，一個5萬人的疫苗臨床試驗，如果有一個不良反應，我覺得可以接受，因為這是臨床試驗階段。現(xiàn)在的輿論好像是特別的驚訝：打疫苗竟然有不良反應？但其實這很正常，何況目前并沒有調(diào)查出來到底是不是疫苗本身導致接種者有神經(jīng)癥狀。

我覺得Dr.Fauci（美國傳染病學家安東尼•福奇博士）說的很對：it's unfortunate, but no uncommon。“我們肯定希望疫苗試驗中任何不良反應都沒有。有這樣的不良反應，確實不幸，但是在疫苗研發(fā)進程中，這并非罕見”。

9月9日，Marcia收到來自牛津疫苗中心的郵件，這份郵件的措辭與阿斯利康對外公布的中文回應有相似之處。圖片來源：受訪者提供

上述郵件內(nèi)容的文字翻譯：

作為正在進行的冠狀病毒疫苗全球隨機對照試驗的一部分，我們按標準檢查程序觸發(fā)了暫停疫苗接種，以便查看安全性數(shù)據(jù)。在進行研究和確保我們試驗的完整性的同時，這是一項常規(guī)操作，每當發(fā)生潛在的、無法解釋的疾病或不良反應時，都必須采取這種措施。在大型試驗中，疾病和不良反應會偶然發(fā)生，但必須進行獨立檢查以進行仔細檢查。在此期間，所有常規(guī)的隨訪工作仍在進行，鼻咽拭子采樣應繼續(xù)像往常一樣跟進。我們秉持對參與者安全承諾，并遵循試驗中的最高行為標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