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經記者 溫夢華    每經實習記者 李佳寧    實習生 鄭紫緒    每經編輯 董興生    

編者按

2021年的音樂綜藝，被認為是流量洼地?！陡枋帧贰稑逢牭南奶臁废嗬^按下暫停鍵，《中國好聲音2021》《披荊斬棘的哥哥》等綜N代雖數(shù)量眾多，卻不溫不火，同質化嚴重。

文化消費升級背景下，“套子里”的音樂綜藝亟待尋求顛覆式的突破。年輕群體的視角無處不在，“不能重復以前的套路”正在成為行業(yè)和平臺的共識。年輕人需要新的舞臺，觀眾需要更加多元化的音樂，行業(yè)則需要兼具才華與特色的新鮮血液。

于是，有了《我的音樂你聽嗎》。看似是簡單的節(jié)目，但更像是一場大型實驗，一次對年輕人音樂的摸索，一場對流行音樂市場創(chuàng)新的嘗試。

圖片來源：《我的音樂你聽嗎》官方微博

當一首家喻戶曉的《送別》被鄭闖和夏小桐用半調改法緩緩唱起時，《我的音樂你聽嗎》想要呈現(xiàn)的年輕人音樂面貌正被徐徐展開。

這是一群做原創(chuàng)音樂、平均年齡20多歲的年輕人。

他們中，有用音樂重塑自信的“大碼女孩”，有拿下冠軍那一刻才說服父親的“窮小子”，有小學四年級偷偷在密碼本上寫下第一首歌的大男孩，有堅信音樂可以賺錢、擁有英雄江湖夢的中二少年，也有在舞臺上點一炷香、渴望與觀眾共悲情的組合。

越來越多的年輕人渴望被看到，被認可，他們正在尋找一個出口。

他們不適合偶像選秀綜藝，也不是說唱歌手或者樂隊，但他們有才華，有創(chuàng)作能力，有表達欲望，更有自己的音樂態(tài)度。“市場有這樣的需求。”B站副總裁、《我的音樂你聽嗎》總策劃楊亮表示。

“直到拿到冠軍，才剛剛說服我爸”

把冠軍捧在手里的那一刻，那個曾經在父親床頭寫下“我真的想要學吉他，我的爸爸”小紙條的大男孩，終于得到了父親的認可。

“直到拿到冠軍才剛剛說服我爸。”談到爸爸對自己做音樂的態(tài)度變化，朱恩池笑稱，“就像電視劇里一樣，簡直是180度大轉彎。”

在眾多實力非凡的原創(chuàng)音樂人中脫穎而出并斬獲冠軍，這對于非科班出身的朱恩池來說意義非凡。

朱恩池 圖片來源：《我的音樂你聽嗎》官方微博

從小就展現(xiàn)出強烈表現(xiàn)欲和音樂天賦的朱恩池，曾在母親的支持下學了兩年架子鼓，但父親的反對又讓他剛剛開始的音樂之路無疾而終。“我小時候有點害怕我爸的，也掙扎了很久，我跟他說我想繼續(xù)學架子鼓，但他完全就沒回應我。”

架子鼓夢碎后，為了說服父親讓自己學吉他，朱恩池曾寫過一個小紙條，語氣誠懇地向父親表達自己學音樂的渴望。盡管當時他如愿以償?shù)玫搅艘话鸭赣H對于兒子想把音樂作為職業(yè)仍不支持。

“我爸覺得我去學音樂是一件看不到邊的事情，他印象中玩音樂的人家庭條件都很好，至少從小都學過一些科班知識。所以我說我有天賦、想做音樂時，他會覺得很荒誕，覺得完全不可理喻。與其學音樂，他更想把我送到英語補習班。”

事實上，在很多并未從事過相關行業(yè)的父母看來，音樂等藝術類的職業(yè)不僅需要天賦更需要運氣，遠不是一份“正經、穩(wěn)定的工作”。

看起來格外自信、充滿江湖氣息的鄭闖，同樣渴望證明自己。2017年開始，他就在為尋找一個好的音樂節(jié)目做準備。

“路人說我是脫韁的野馬，孩子說我是會飛的鳥兒，叔叔說我是倒掛的時鐘，媽媽說我是不會枯萎的花。”初上舞臺，鄭闖唱出這首《我是誰》。為此，他整整等待了4年。

“我就覺得我夢想中的舞臺終于要來了。音樂聲響起的一刻，我的眼淚瞬間就流下來了，感覺等了好久好久。”鄭闖和每經記者分享道。

鄭闖 圖片來源：《我的音樂你聽嗎》官方微博

四年時間里，他不斷尋找自己的方向，不斷打磨自己的作品，才擁有了如今“屬于鄭闖的音樂”。

“前兩年感覺挺漫長的，中間也會感到孤獨、迷茫，有時候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家里人也不知道你在做什么，就希望你能找個工作安安穩(wěn)穩(wěn)地做。”

在創(chuàng)作《我是誰》時，鄭闖的心中充滿了迷茫，“就像遙望茫茫宇宙時，心中就會產生的那種空虛感”。鄭闖思考宇宙、思考人類、思考被定制的生活、思考存在的意義、思考自己是誰又將走到何處去，這些迷茫也構成了鄭闖獨一無二的音樂。

盡管父母不支持，但沒有對鄭闖自己選擇的道路有太多干涉，而略有叛逆的鄭闖也憑著音樂帶給自己的自信堅持了下來，因為他知道他在做屬于自己的音樂。

“小學四年級密碼本里的音樂秘密”

最開始想著能唱幾首自己的歌就滿足，也差點被淘汰的朱恩池，或許沒想到，他最后能成為冠軍。

“像發(fā)帶條一樣運轉的窮小子，依舊堅信自己的人生，一定會迎來屬于自己的春天。”這句他寫在自己歌曲《窮小子》下面的評論，終于成為他20多歲的人生寫照。

這個常常把“Romantic Never Die！（浪漫永存）”掛在嘴邊的大男孩，在和音樂結緣的那一刻，就找到了他的人生浪漫。

朱恩池的音樂之路始于他天生的創(chuàng)作欲望，更始于小學四年級的那個密碼本。

小時候，當其他同齡小孩都忙于踢球的時候，朱恩池就經常模仿一些歌手的姿態(tài)或歌聲，甚至洗澡時也要通過手指扮演小人去上演一部武俠大片。

圖片來源：朱恩池微博

“我感覺我天生就是創(chuàng)造型人格，我心里有特別多想表達的東西但卻無處釋放。”小學四年級，朱恩池悄悄買了密碼本，在里面寫下自己創(chuàng)作的歌詞并在腦子中幻想一段旋律，用這樣的“歌”來抒發(fā)自己強烈的創(chuàng)造欲。

但朱恩池并沒有直接走上音樂的道路，受家里經營服裝店的影響，他在考大學前選擇去學美術，并考上了服裝設計專業(yè)。在朱恩池看來，畫畫也是表達自我的一種方式，但服裝設計并沒有給朱恩池帶來他想要的東西，而是讓他陷入了迷茫，在繼續(xù)學美術還是回頭做音樂之間他做出了選擇。

大二那年，連Midi鍵盤是什么都不懂的朱恩池決定“一心一意地去做音樂，試一試”。他買了很多專業(yè)的設備開始學習，也從此開啟了“窮小子”的追夢路。

在有譜村與朱恩池同宿舍的鄭闖，在舞臺上信心爆棚，總能引得現(xiàn)場一片沸騰，但在電話那頭卻是個略顯羞澀的大男孩。出生于江蘇宿遷泗洪縣的他，喜歡上音樂，是因為小時候聽的一首歌帶給他的莫大自信。

決賽現(xiàn)場 圖片來源：視頻截圖

2005年龐龍的《兩只蝴蝶》火遍大江南北，年紀尚小的鄭闖也跟風學了起來，后來在姥爺家的一次家庭聚會上，鄭闖即興演唱的《兩只蝴蝶》得到了長輩們的贊譽，這是鄭闖第一次從音樂中感受到自信的力量。

“小孩子一被大人夸就會很上進，我就覺得是音樂帶給了我這些表揚，讓我更加樂觀，讓我覺得我跟別人不一樣。”

音樂帶來的這份自信和不一樣，貫穿著鄭闖音樂之路的每個關鍵節(jié)點。

南京藝術學院成績出來的那天，鄭闖正在上晚自習，那條“全省第四”的成績，讓他按耐不住激動的心情，不顧班主任還在講臺上就直接沖到學校操場上一口氣跑了五六圈。

“我們縣城那邊大部分老師都是教美聲，沒有教流行音樂的老師，這么多年考上南藝的屈指可數(shù)，而考南藝流行音樂的就我一個。”說起這些，鄭闖透著滿滿的自豪。

音樂給了鄭闖自信，而這份自信也深深影響著他的音樂。“我希望別人一聽曲，不用看詞就知道這是我鄭闖的音樂。”

“我是從冬天就為了你含苞待放的蕊，我是在大雪里堅硬的燒的火紅的鐵。”作為節(jié)目中唯一一對組合，憑借《戲歌》出圈的余梓桾x張子薇的音樂夢則發(fā)生得自然而然。

余梓桾x張子薇 圖片來源：《我的音樂你聽嗎》官方微博

在他們的音樂中，無論是歌詞、主題，還是舞臺風格都具有獨屬二人的鮮明烙印，他們始終堅持自己的風格。

在他們看來，音樂從來不是他們眾多選擇中的一個，而是無論什么情況下都會一直在做的事情。“就像有人喜歡打羽毛球，有人喜歡畫畫，我們喜歡音樂也是一樣，并沒有從哪一刻才開始喜歡、從哪一天才決定去做，一切都是自然而然的。”

“我小時候的夢想就是可以靠音樂賺錢”

“我來到這個節(jié)目想擁有20萬粉絲，這樣我就能有一個比較滿意的收入……”9月25日，B站《我的音樂你聽嗎》播到第五期，鄭闖在微博上這樣寫道。

圖片來源：微博截圖

這個被觀眾粉絲稱為“闖爺”、評價擁有英雄江湖夢的中二少年，毫不掩飾自己在音樂上的自信和野心，甚至不避諱將夢想和賺錢放在一起。

提起微博上的目標，鄭闖很坦然：“我從一開始做音樂時，就沒有想過夢想。我小時候的夢想就是可以靠音樂賺錢，這是一個大方向。”

賺錢，是鄭闖在音樂道路上除了證明自己之外的另一個信念。

“我爸爸是出租車司機，跑了快10年了，我感覺他挺累的。但我沒有任何財富和資本，我所有的才華和自信都來自于音樂，所以我只能通過音樂去掙錢，讓我家人不那么累。”

曾經很長一段時間，很多年輕人站在舞臺上渴望被看見時，很少有人會直言，來這里是想紅、想賺錢。如今，當朱恩池、鄭闖、張子薇等新一代年輕音樂人站在舞臺上時，對于音樂的藝術和商業(yè)、夢想和現(xiàn)實，他們不再羞于啟齒，而是有著清晰的認知和規(guī)劃。

節(jié)目第二期，朱恩池唱了一首寫實又帶點敘事感的rap《窮小子》，這首歌的靈感恰恰來源于此前的生活壓力。

朱恩池告訴每經記者：“去年有段時間發(fā)現(xiàn)真的好難養(yǎng)活自己，當時不知道自己到底能不能做成。現(xiàn)在自己可以通過音樂賺到一點錢，做音樂、有演出，也在幫一些練習生公司教說唱課。” 

圖片來源：朱恩池微博

即使拿下了冠軍，朱恩池也依舊冷靜。在他看來，面包可以一點點有，但是不能完全沒有。“如果一直處于窘境，還是應該考慮要不要先解決面包問題。如果面包不多，但在慢慢積累，還可以往下做。如果我的作品我很滿意，但確實不能帶來收益，那這不是一個好的狀態(tài)。”

不同于朱恩池和鄭闖的直接，余梓桾反問道：“如果我覺得音樂和現(xiàn)實不沖突是不是會很奇怪？”

停頓片刻，他解釋：“我們一直在做音樂，這才是我們想要的生活，也是每一個人的現(xiàn)實。有的人選擇不愿意去看見，不是跟自己過不去嗎？可能很多人想在物質上也要有一定的收獲，但最開始做音樂并不能帶來很多物質上的收入，這很正常。因為做其他行業(yè)也不一定有很好的收入，在我們看來，音樂只是眾多行業(yè)中的一個。”

流行音樂正處變化前夜 2022年音綜能否“逆風翻盤”？

一直以來，音樂綜藝始終占據著國內綜藝市場的半壁江山。

《中國好聲音2021》《披荊斬棘的哥哥》《我的音樂你聽嗎》……據每經記者不完全統(tǒng)計，2021年各平臺、衛(wèi)視累計推出近50檔音樂綜藝。

數(shù)量眾多，競爭激烈，卻都不溫不火。即使因《說唱新世代》火爆而被寄予厚望的B站，今年推出的《我的音樂你聽嗎》也稍顯平淡。在以“綜N代”為主的音樂綜藝市場中，原創(chuàng)音樂賽道難以破圈。

但原創(chuàng)音樂依舊吸引了眾多年輕人。那些試圖唱出屬于自己音樂態(tài)度的年輕人，用他們的與眾不同成就了《我的音樂你聽嗎》的不同。楊亮認為：“有一大批對音樂感興趣、有創(chuàng)作能力和才華、有表達欲的年輕音樂人沒有出口，市場有這樣的需求。”

看似是簡單的節(jié)目，但《我的音樂你聽嗎》更像是一場大型實驗。不局限于說唱，也不僅僅是樂隊，“原創(chuàng)”最大限度地放寬了音樂的邊界。“現(xiàn)在年輕人對類型音樂、多元的表演有怎樣的反饋，這是我們想觀察的。給他們一個尊重音樂的舞臺，讓他們沒有辦法面世的作品呈現(xiàn)出來。”

圖片來源：《我的音樂你聽嗎》官方微博

楊亮認為，相比以往的原創(chuàng)音樂人，新一代年輕人對音樂的態(tài)度明顯不同。

一方面，他們對自己喜愛的風格有天然的堅持，但同時也會打破很多常規(guī)音樂的結構。“例如鄭闖追求的音樂調性，從節(jié)目開始到結束，調性上并沒有改變，但是在創(chuàng)作技法、技巧上都有蛻變。”另一方面，對音樂的追求不同，“我沒有在他們身上看到特別大的功利性，他們把做成自己的音樂當成一種追求，而不是一種成功”。

身處其中的年輕人們同樣深有感觸。“今年的選手中有來自于伯克利音樂學院的，也有非科班出身的，每個人都很厲害，他們啥都聽過、研究過。”朱恩池坦言，當下信息流通非?？欤蠹业囊魳凤L格也非常多樣，我認為Z世代在做多樣的音樂。

《我的音樂你聽嗎》收官后，楊亮最直觀的體會是：原創(chuàng)音樂做起來仍然很難，在節(jié)目形式上仍需尋找更好的創(chuàng)新方向。在他看來，傳統(tǒng)原創(chuàng)音綜的節(jié)目形態(tài)已經比較固化，“現(xiàn)在整個流行音樂市場正處在變化的前夜，未來音樂綜藝節(jié)目需在內容形式上做突破”。

2021年的音樂綜藝市場，“爆款”愈發(fā)難求。尤其是在選秀綜藝被叫停之后，帶來流量最多的賽道之一驟然缺失，音樂綜藝市場頻頻被熱議。

《披荊斬棘的哥哥》劇照 圖片來源：貓眼專業(yè)版

尋找音綜新的增長點成為當務之急。今年下半年，幾大平臺陸續(xù)發(fā)布2022年綜藝片單，高達80多檔的新綜藝里，諸多垂類賽道的新趨勢、新布局，再次獲得愛優(yōu)騰芒四大平臺和各大衛(wèi)視的青睞。

綜N代歌舞演唱競賽類仍然是2022年音樂綜藝的主力軍，例如《浪姐3》和《披哥2》等再次被寄予厚望。而音樂劇、民謠等垂直賽道，也成為各大平臺布局的重點。此外，強調回歸音樂本質的音樂慢綜藝，也逐漸成為音樂綜藝的新潮流，愛奇藝的《音樂野生活》、騰訊視頻的《春泥在農場》均為這一類型。

國內音樂綜藝市場起伏二十多年，如今回望，究其根本，如何做音樂綜藝，并沒有所謂的標準答案，但嘗試回歸音樂本質或許是一個不錯的方向。2022年的音樂綜藝能否“逆風飛翔”仍未可知，但行業(yè)的蛻變已然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