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經記者 葉曉丹  朱成祥    每經編輯 董興生    

“現(xiàn)在，市場上大家最關心的，是LME開盤后，青山控股有沒有足夠資金用于交付保證金？能不能調到足夠的現(xiàn)貨用于交割？”3月11日，浙商期貨有色金屬高級分析師蔣欣彬說道。

3月7日~8日，倫敦金屬交易所鎳期貨價格暴力拉升，其后交易所雖然宣布暫停交易，并取消了英國時間3月8日零點（含）之后在電話交易和LME select上執(zhí)行的所有交易，但倫鎳期貨的價格仍處于歷史高位。Wind數(shù)據(jù)顯示，截至北京時間3月8日收盤，倫鎳期貨報8萬美元／噸。

多名期貨行業(yè)人士也向《每日經濟新聞》記者分析，雖然從目前的公開信息來看，不能確定青山控股具體的做空成本和空頭頭寸，但青山控股作為空頭的身份是大概率可以判定的。

在過去很長一段時間，青山控股實控人項光達希望能“筑萬仞青山，煉百年不銹”，公司也逐漸成長為中國低調的“鎳王”。

然而當下，青山控股需要面對諸多棘手難題，能不能湊足現(xiàn)貨交割？找誰調貨？倫鎳價格開盤后是漲還是跌？可有足夠資金交付保證金而不至于被強平？

項光達曾說，“越難做的事情，你的競爭性越強”。而如今身處風暴中，青山如何解困，“鎳”盤能否重生，仍尚未可知。

誰可為援手？

“受倫鎳期貨影響，鎳的現(xiàn)貨價格也漲得很高，下游很多客戶都在觀望，接貨意愿普遍不強。”蔣欣彬說，當前的市場情緒下，大家都在觀望青山能不能平穩(wěn)過關，關鍵是能不能調到足夠的現(xiàn)貨用于交割。如果有現(xiàn)貨能交割，那么市場會認為青山的貨是夠的，暴漲的倫鎳期貨價格也會應聲回落；但如果青山不能交出現(xiàn)貨，大家都知道其手中無貨，倫鎳價格可能會持續(xù)走高，繼續(xù)逼倉之下，青山可能面臨被強平的局面。

故而，有多名分析人士向記者表示，當下，對青山而言，非常關鍵的兩點在于：有沒有足夠的資金用于交保證金？有沒有足夠的現(xiàn)貨用于交割？

形勢緊迫，究竟誰可為青山施以援手？

市場上現(xiàn)貨方面，根據(jù)Wind數(shù)據(jù)，截至3月11日，倫敦金屬交易所鎳總庫存為7.57萬噸。另外，國儲局也有大量的鎳儲備。

不過，融智有色創(chuàng)始人、首席研究員高承君3月11日告訴《每日經濟新聞》記者：“中儲有多少現(xiàn)貨我不知道。但倫鎳庫存中，很大一部分被多頭控制。”LME數(shù)據(jù)顯示，截至2月9日，有一名身份不詳?shù)逆噹齑娉重浬蹋钟蠰ME 50%~80%的鎳庫存。當時其持有時間已近一個月，持倉時間相對較長，說明持貨商非?？春面噧r上漲，或者是為了自己的未來供應合約而存貨。

鎳板 圖片來源：每經資料圖

另外，金川集團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簡稱“金川集團”）作為國內第一大鎳板生產廠商，也有現(xiàn)貨，且有產能持續(xù)供應鎳板。

“目前國內基本沒有鎳豆產能，真要交割的話，只有依靠國內最大的鎳板廠商金川。但金川一年產能也才十幾萬噸，難道金川不管其長期客戶、長期訂單，反而去幫青山生產交割品嗎？”高承君表示。

也正如高承君所預料，3月11日，金川集團發(fā)布《關于近期鎳市場有關傳聞的公告》稱，“本公司生產正常、經營平穩(wěn)有序，上下游客戶關系穩(wěn)定良好，嚴格按照‘現(xiàn)貨對沖、余量保值’的模式進行套期保值，無重大經營風險”，以及“截至目前，本公司未參與本次市場異動利益相關方的任何行動”。

無錫中聯(lián)金電子商務有限公司總經理韓建標也告訴《每日經濟新聞》記者：“2021年國內所有鎳產品合計總產量約為八九十萬噸，總產量中，倫鎳交割品約16萬噸至17萬噸，鎳生鐵產量約40萬噸，還有一些MHP氫氧化鎳鈷。”

假設青山此次做空20萬噸鎳期貨，那么即使全國的鎳交割品產能滿負荷運轉，也很難生產出20萬噸現(xiàn)貨供青山交割。

既然國內產能不足，青山能找國外廠商加工嗎？

“金川已經是全球第三大鎳生產商。前三中，俄鎳已經被制裁了。更關鍵的是，目前世界上鎳板產能是平衡的，平白多出來20萬噸的量，不會有企業(yè)立馬建設新的生產線，專門替青山生產鎳板。”高承君補充。

無常的博弈

“當我們身處逆境時，是該委曲求全，還是奮起反搏？佛曰：放下。”陸一在《無常的博弈：327國債期貨事件始末》一書中開篇寫道。

而當下國際期貨市場上無常的博弈，或許也正在考驗著項光達的選擇和決心。

青山控股做空的頭寸究竟是15萬噸還是20萬噸，恐怕只有青山控股的管理層才知曉，但從事件發(fā)酵的情況來看，青山控股做空的頭寸數(shù)量恐怕不低。

有期貨市場分析人士在與記者交流中指出，青山控股的做空大概率不是一次性賣出空單，而是一個持續(xù)的過程，至于平均的賣出價格，并未公布。

蔣欣彬則提到，市場上的鎳合約中，交易活躍的基本都是近月，譬如當下是3月，4~6月份交易量相對活躍，7月份之后合約就少了，因為遠月市場參與方交易少，缺乏流動性。

青山控股 圖片來源：每經記者 葉曉丹 攝（資料圖）

至于青山控股的現(xiàn)貨交割，一名期貨市場分析人士認為，大概率不是一次性交割，而是在后續(xù)幾個月內分期交割，不過交割數(shù)量也并不少。同時，3月的交割期將至，青山控股是否有3月的合約到期需要現(xiàn)貨交割，也是市場所關注的。

此外，后續(xù)的交割能否完成亦或被強平，目前也還難以判斷。也有分析人士認為，青山可能會選擇湊夠最近交割期所需的現(xiàn)貨先行交割，后續(xù)若倫鎳期貨價格回落，做空的損失或許可控甚至逆轉。

3月12日，有消息稱，項光達周四（3月11日）與10家銀行及經紀商開會時表示，他仍然相信鎳價最終會下跌，所以不打算減持鎳空頭倉位，將繼續(xù)堅定做空，同時有意抵押集團在印尼的部分資產，以便騰出資金周轉應對。

此前，一直有消息說瑞士巨頭嘉能可是此次事件中的多頭，不過嘉能可在兩度回應《每日經濟新聞》記者的采訪時均予以否認。

鎳期貨的市場玩家有哪些？一名關注鎳期貨的業(yè)內人士介紹，當前鎳產業(yè)鏈參與者主要有礦山、冶煉企業(yè)、貿易商及下游加工企業(yè)，代表企業(yè)包括嘉能可、托克、摩科瑞等國際貿易商，以及金川、青山等大型冶煉企業(yè)。“鎳期貨市場主要是有幾個大的玩家，他們具備了很強的話語權，譬如青山控股，之前有數(shù)據(jù)顯示2020年它擁有全球18%的鎳市場份額。”

青山控股要面對的是一個多頭嗎？或許不是。

時間緊迫

3月12日，張濤（化名）正身處印尼青山工業(yè)園。年初，他去過一次青山工業(yè)園附近的碼頭，車來車往，碼頭上非常忙碌。聽當?shù)氐膯T工說，青山碼頭一直非常繁忙，海上經常停著貨輪等待卸貨。青山控股合作方華友鈷業(yè)旗下一家在印尼的子公司生產線已經投產，“出來了兩批成品，主要生產氫氧化鎳鈷”。

華友鈷業(yè)子公司連夜生產 圖片來源：受訪者供圖

2009年，青山控股開始在印尼布局鎳礦開采和冶煉。2014年、2020年印尼兩次出臺禁礦令，禁止原材料出口，項光達下了一步先手棋，把觸角伸向鎳原料市場。

“青山控股早期做不銹鋼，賺的利潤其實不多，錢大多數(shù)落入了海外礦山企業(yè)口袋里。如果要利潤最大化，產業(yè)鏈做全很重要，不過關鍵還是要有礦，因為大宗商品拉長周期來看，整體的趨勢還是上漲的，青山控股上游有礦可以生產原材料，下游又有新能源等布局，就可以鎖住原料成本，越往后發(fā)展，成本優(yōu)勢越明顯。”蔣欣彬表示。

但時間或許是最殘酷的。有分析人士告訴記者，LME每天可以交割，3月18~21日這段時間交割量最大，如果青山控股有合約到期，“那留給公司用以籌集現(xiàn)貨的時間已經非常緊迫了”。

相比于眼下倫鎳期貨市場多頭猛攻，空頭重壓在肩的局面，一年前，2021年3月4日前后，可以說是攻守互換，形勢調轉。

2021年3月3日，印尼青山公布消息稱，青山實業(yè)與華友鈷業(yè)、中偉股份簽訂高冰鎳供應協(xié)議，三方共同約定，青山實業(yè)將于2021年10月開始，在一年內向華友鈷業(yè)供應6萬噸高冰鎳，向中偉股份供應4萬噸高冰鎳。

消息一出，倫鎳期貨市場價格連續(xù)2日大跌，鎳價從27000美元/噸跌至16000美元/噸，跌幅超15%。

青山的高冰鎳為何能打下鎳價？關鍵點在于成本，紅土鎳礦成本低于硫化鎳礦。而青山控股在印尼持有的鎳礦，正是紅土鎳礦，而歐美國家生產的是硫化鎳礦。

印尼青山工業(yè)園內堆積的紅土鎳礦 圖片來源：受訪者供圖 

具體需求而言，鎳的主要需求來自不銹鋼、高溫合金和動力電池。不銹鋼方面，由于鎳鐵的興起，鎳板被大量替代。高承君介紹，目前鎳板主要應用于高溫合金、特鋼等。“動力電池方面，目前硫酸鎳的主要原材料是MHP（氫氧化鎳鈷），鎳豆、廢鎳作為補充。青山控股能夠打壓鎳價的邏輯在于，如果紅土鎳礦高冰鎳迅速放量，市場上就不需要那么多鎳豆了，交割品的供需關系也將緩和。”

圖片來源：融智有色

如果一年前，青山做空，或許可從中獲利一把。但拉長周期，蔣欣彬分析，從近兩年的價格波動來看，市場整體還是做多的。2020年全球疫情爆發(fā)后，經濟陷入嚴重衰退，為挽救經濟，全球主要央行向市場投入天量流動性，商品價格出現(xiàn)V型反轉，銅鋁鋅鎳等基本金屬開啟轟轟烈烈的大牛市，2020~2021年各品種漲幅均接近100%。2021年春節(jié)后，美國財政刺激加碼推動基本金屬價格大幅上漲，鎳價一度接近15萬元/噸的高位。雖然隨后青山高冰鎳消息發(fā)布，市場陷入恐慌，鎳價連續(xù)暴跌，最低觸及118000元/噸一線。但此后，電動汽車產銷量大幅增長帶動鎳市需求增長，全球交易所庫存持續(xù)下滑，鎳價重拾漲勢。2022年1月，LME大戶持倉報告披露某交易商持有交易所庫存50%以上，鎳庫存高度集中引發(fā)擠倉憂慮。

Wind數(shù)據(jù)顯示，2021年3月1日，倫敦金屬交易所鎳庫存為25.06萬噸。而截至2022年3月11日，庫存已降至7.57萬噸?？梢钥闯?，庫存被大量消耗。高承君認為，鎳庫存下降，很大一部分原因在于鎳豆被消耗了。

在此背景下，青山又被抓住現(xiàn)貨非交割品的漏洞，從而被多頭狙擊。在俄烏沖突爆發(fā)之前，倫鎳交割品供需關系已經比較緊張。沖突爆發(fā)后，俄鎳被制裁，供給受阻，進一步加劇了供需失衡。

韓建標表示：“交割品種里，俄鎳占比約為10%，這意味著下游廠商需要購買其他品種來替代俄鎳，比如芬蘭鎳、澳大利亞鎳，搶購勢必將抬高鎳的現(xiàn)貨價格，從而抬高鎳的升水。所謂的升貼水，是指現(xiàn)貨與期貨的差額，現(xiàn)貨高于期貨便是升水，現(xiàn)貨低于期貨便是貼水。搶購現(xiàn)貨鎳造成升水大幅度提高，從而帶動了倫敦期貨交易所鎳期貨價格的上漲。再加上多頭意識到，以目前的生產狀況和市場庫存，青山組織不了那么多的量去交割，所以才出現(xiàn)這樣的逼空行為，造成青山控股可能出現(xiàn)巨額虧損。”

在高承君看來，青山其實是在“賭”。“青山控股主要產品是鎳鐵，高冰鎳也是才出貨。并且不管是鎳鐵還是高冰鎳，在倫敦、上海市場都不是期貨交割品。期貨市場是用純鎳作為交割品，一般有兩種，鎳板和鎳豆。但青山控股并沒有鎳板、鎳豆產品，無法提供交割品。若網(wǎng)傳20萬噸屬實，青山控股交易的量超過了其產量，相當于留了風險敞口，這就屬于在賭市場走勢了。”

時間流逝，對于青山控股來說，“鎳”盤還能重生么？

（每經記者董興生對本文亦有貢獻）